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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他的意志像钢铁一样坚强:人们在事实面前已感觉到这一点。司各脱要完成沙克尔顿所开创的事业。他组织了一支探险队,但缺少资金。这没有难倒他,他捐家借债以保证事业的成功。他年轻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一一另一个赫克托耳注——却毫无犹豫地离开了安德洛玛赫注。他不久便找到了朋友和同伴,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改变他的意志。将要把他们带到极海之滨去的那只奇特的船称为“新大陆号”。

  它之所以奇特是因为船上的装备是双重的:诺亚方舟中一半装着活的动物,一半是有上千件仪器和书籍的现代实验室,因为必须把人的身心所需要的一切都带到这空旷的、荒无人烟的世界上去。在那里,原始人的原始防卫武器、兽皮和皮大衣、活的动物和现代复杂仪器的最新精华奇特地结合在一起。整个事业的双重性也像这艘船一样离奇:一方面是像做生意一样需要加以计算的冒险,另一方面是富有谨慎小心艺术的大无畏精神,即为了防止发生许多意外事件而需精心计议的大无畏精神。

  一九一六年六月一日,他们离开了英国。近几天来,盎格鲁萨克逊的岛国到处喜气洋洋,绿草如茵,百花盛开,温暖灿烂的阳光普照着这无雾的世界。他们兴叹海岸的远逝,他们知道,他们要同温暖和阳光告别几年,有的或许要永别。船头上飘扬着英国国旗,当他们想到,这一世界性标志随着他们飘往那将被征服的地球惟一无主的地区时,他们便感到欣慰。丰富的极地生活

  他们在位于永久冰层边缘的新西兰埃文斯岬附近作了短期休息以后,于一月登上了南极大陆,并建成了一幢房子准备过冬。十二月和一月在那里称为夏季,因为惟有这段时间太阳才在那灰白色的、金属般的天空中照射几个小时。他们的房子完全像早期探险队那样,房壁是木制的,可是人们在里面仍感到时代的进步。当年,他们的前人坐在用幽暗而发臭的鲸油灯照明的昏暗房子里,终日过着不见阳光的生活,显得面容憔悴。而今,这些二十世纪的人在自己的房子里却能了解整个世界和整个科学。一盏乙炔灯放射出柔和的白光,电影机像变魔术似地为他们映出远方的奇景、热带明媚风光。一架自动钢琴在演奏音乐,唱机在歌唱,图书馆在传播当代的知识。

  打字机在一个房间里嗒嗒作响,第二个房间用作冲洗电影胶片和彩色胶片的暗室。地质学家在检查岩石的放射性,动物学家从捕获的企鹅身上寻找新的寄生虫,天文气象台在进行物理实验。每个人在那黑暗的月份里都分配到了工作,孤立的研究按照共同的计划构成一个灵巧的体系。因为这三十个人每晚都坚持作报告,坚持学习大学的关于重叠浮冰和北极严寒的课程,每个人都努力把自己的科学介绍给别人,他们在积极交换意见过程中丰富了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在这里,研究的专业化扫去了他们的自负,他们在共同的事业中寻求相互了解。这三十个人在一个最原始的、长期以来极其孤寂的世界中,相互交换着二十世纪的最新成就。

  在这房间里,大家不仅感觉到世界时钟的时时刻刻,而且也感觉到世界时钟的分分秒秒。特别令人感动的是:这些严肃的人在此期间会对他们的圣诞节感到高兴,会对他们出版的滑稽报纸《南极泰晤士报》上的小幽默感到高兴;在这里,小事——突然出现的一条鲸鱼,突然跌倒的一匹矮马——会引起他们的兴趣,而对大事——闪耀的极光,可怕的严寒,空前的孤寂——却已习以为常。

  在此期间,他们没敢前进,他们试验自己的自动雪橇,学习滑雪,训练猎犬。他们为长途旅行建立了一个补给站。日历非常缓慢地撕到了夏天(十二月份)。夏天,船舶可通过极地浮冰给他们带来家信。各个小组现在已敢于在严寒中进行锻炼性的昼日旅行,帐篷经历了考验,经验丰富了。并非一切顺利,恰恰是困难给他们增添了新的勇气。他们探险回来,全身冻僵,人很疲惫,他们受到热烈的欢呼,并沐浴在温暖的炉火光焰里。在他们经历了几天艰难困苦的生活之后,位于南纬七十七度线上的这间舒适的小屋似乎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处所。

  但有一次,一个探险队从西面回来,他们带来的消息使得小屋里一片沉寂。他们在徒步旅行时发现了阿门德逊的冬季营地。司各脱现在突然明白,除了严寒和危险以外,还有另一个人在同他争夺荣誉:挪威人阿门德逊已抢先揭开这倔强地球的秘密。他反复量度了地图。当他发现阿门德逊的冬季营地离极点要比他的营地近一百一十公里时,人们感到他的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一种惊讶的心情。他感到吃惊,但并不因此而气馁。他骄傲地在自己的日记上写道:“为了我国的荣誉,前进!”

  阿门德逊这个名字在他的日记上只出现过一次。后来没有再出现。但大家感到:自从那天以后,一个恐惧的阴影一直笼罩着那幢孤独的、四周冰封的小屋。从此以后,他已没有时间去为曾使他日夜不安的名字担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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