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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然间,蜡烛全都同时像害怕似地痉挛震颤,火苗暗了一下,从灯芯往上蹿得老高。一个暗影站在镜子里,她的手抓着她。

  她一声尖叫,为了自卫,将铜烛台掷向镜子,从镜子里跳出千朵灯花,蜡烛坠下来,熄灭了。她身子四周,她心头,一片漆黑。她昏倒了,崩溃了。她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信使到了,带来了巴黎的消息。他突然出现,把德普里夫人吓了一跳。他只见到碎镜片闪闪发光,到有个沉重的东西在暗处坠下的声音。他跑出去,叫来了仆人。他们在闪光的碎镜片和熄灭的蜡烛之间找到了德普里夫人。她四肢摊开,一动不动了。两眼紧闭着。只有青紫的嘴唇还在翕动着,表明还没有断气,他们把她抬到床上,仆人赶快骑马去安弗雷维耶叫医生。

  但是她不久苏醒过来了,竭力挣扎着坐起来,面露惧色。她不知道她怎么来这里的,但是她压住自己的恐惧心,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疲惫不堪。她那无血色的嘴唇总是堆满微笑,但是笑得不自然,好像戴了一个面具一样。她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差不多爽朗愉快。仆人们作了可怕的、闪烁其词的报道,她未作答。微笑着,抓这封信。

  但是她很难笑出来。她的男朋友告诉她,他终于能同国王谈话。国王仍然对她愤怒异常,因为她搞垮了国家的财政,刺激了人民,但是有希望在二三年之后她回巴黎。这张信纸在她手里抖动。他要她在远离巴黎的地方生活两年。没有人,没有权力,好不紧张,可怎能耐住寂寞?这是判她死刑。她知道,她活着不能没有幸福,财富,权力,青春和爱情。在她成为法国女统治者之后,怎能在这里当农民?

  她一下子明白了那个抓她的人是镜中人。灯火灭了。她快完了,然后完全变老,非常丑陋,十分不幸。在这期间来的医生,她不待,只有国王才能帮助她。他不愿意,因此她必须自助。这个想法并不使她痛苦。她早已死了。当时军官站在她房间里,取走了她赖以生存的一切:她惟一呼吸的巴黎的空气,她的玩具一一权力,崇拜和赋予她有力量的胜利。在这里寂寞无聊,独守空房,四处溜达的女人,不再是德普里夫人,是-一个变老变丑的不幸的人。她必须自杀,以便她不再侮辱曾一度统治法国的辉煌的名字。

  自从这个女者下定决心作自我了断以来,她一下子就摆脱开了僵化、沉重,迫在眉睫的不安。她又有了一个目标,一个工作,不让她喘息,使她紧张,用各种方法刺激她的一些东西。因为她不想在这里像一个动物蜷缩在角落里呼噜呼噜地死去,她打算给死亡蒙上某些充满秘密和神秘的色彩。她要像传说中的英雄般地死去,像古希腊的女王们一样,她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她的死亡也要这样。她的死要再一次从睡梦中唤醒千万人,使他们景仰她。在巴黎没有人料到她会在这里痛苦地死去,因为孤寂和失宠而窒息,因为未实现权力欲而被流放,任何人都想用一部死的喜剧来欺骗她。她一生的乐趣就是欺骗,这又撕裂她的心。她本想在偶然的一场熊熊燃烧的欢快的大火中结束自己的一生,她不会像扔在地上的蜡烛,摔弯了,被人可怜地踏上一脚,闪烁几下,熄灭掉。她要跳着舞走向深渊。

  第二天,一大堆请柬从她的写字台上飘起了。上面有着充满柔情、请求、、粗暴、许诺,有着软绵绵的香水味的几行词语。她在巴黎全城和乡间散发请帖,投其所好,让这个打猎,让那个游乐,让其他人参加化装,狂欢,她通过在巴黎的代理人雇佣喜剧演员、歌手和舞蹈家。订做贵重的服装,宣布在法国成立第二个宫廷国家,其精致和娱乐如同凡尔赛富一样。她和邀请敌人和熟人,绅士和下等人。她要任何人都到这里来,要许多人,许多观众来看幸福和满意的喜剧。她要表演给他们看,然后结束一生。

  不久在库贝潘开始了新生活。一贯追求娱乐的巴黎社会追奇猎艳。这时他们都有一种秘而不宣的、嘲笑的好奇心,想看看这个被推翻的法国王后如何在中生活。庆祝活动一个接一个。带有贵族徽章的豪华马车、宽大的四轮轻便马车,满载着傲慢的人群,军官们骑着马,每天车如流水马如龙,蜂拥而来,此外还有一群寄生虫和仆人。有些人还带来了牧羊剧服装,活像一个农村的狂欢节。其他人大摆排场,使这个小村子像一座军营。

  宫殿苏醒了。它那玻璃窗映着朝阳,骄傲地闪出火红的光芒,因为声和讲话,游乐和音乐赋予了它生气。人来人往,在平常只是灰溜溜的沉默的角落里,三三两两,耳语私议。在小丛林的树荫里,妇女五颜六色的衣服的明快色调引人注目。曼陀林琴弹出骄傲的琴音,活泼的歌曲划破夜空,仆人沿着通道跑着,鲜花排满窗台,彩灯从灌木林放出五光十色的灯光,人们经历了凡尔赛的轻松生活,悠闲自在,无忧无虑。虽然不在宫廷,有点减色,但是增加了骄傲,这使人们无拘无束地去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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