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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神甫看见她惨白的脸上淌着眼泪,不由得很感动。可怜的姑娘以前越是十拿九稳,这一下越是失望得厉害。

  她接着说:“可是一旦回到了做孤儿的地位,我自然能恢复做孤儿的心情。归根结底,我不能做我爱人的绊脚石!他呆在这里有什么出息?我是什么人,敢对他存着奢望?何况我对他的友情那么深厚,尽可以把我的幸福和希望完全牺牲!……你知道,我常常责备自己把我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坟墓上面,明知道要等那位老太太死了,我的美梦才能实现。如果有个女子能够使萨维尼安有钱,有福,我所有的一些财产正好作为我马上进修道院的捐献。天上没有两个主宰,女人的心中也不应当有两次爱情。修道的生活倒也很能吸引我。”

  “他总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到鲁弗尔去啊,”好心的神甫声气柔和的说着。

  “咱们不谈了罢,神甫。今天晚上我要写信给他,还他自由,能够把这堂屋的窗关起来,我也很高兴。”

  于是她把匿名信的事告诉神甫,声明她不愿意追究那个不相识的情人。

  神甫叫道:“哎!波唐杜埃太太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才上鲁弗尔去的。我看,准有些恶毒的人在阴损你。”

  “为什么呢?我和萨维尼安又没得罪过人,跟地方上的利害冲突也早完了。”

  “不管它,孩子;既然一阵狂风把我们的聚会吹散了,趁此机会整理整理咱们老朋友的藏书也好。现在都堆在那儿,让我和邦格朗两人理起来,我们还想在里头细细找一找呢。你应当信托上帝;同时也别忘了,我和法官始终是你忠实的朋友。”

  “这已经了不起了,”她说着,把神甫直送到过道外边的门口,象窠里的鸟儿一样往外探了探头,还希望能看到萨维尼安。

  米诺雷和古鄙刚从草原上散步回家,走过这儿停下来;米诺雷对于絮尔说:

  “怎么啦,表妹?——咱们总究是表亲,是不是?——你好象变了。”

  古鄙瞅着于絮尔,火剌剌的目光把她吓了一跳:她一言不答,回进去了。

  “她脾气犟得很,”米诺雷对神甫说。

  “弥罗埃小姐不站在大门口跟男人说话是不错的;她年纪还太轻……”

  古鄙道:“哦!你没知道她情人倒不少呢。”

  神甫马上行了礼,急急忙忙向布尔乔亚街走去。

  古鄙对米诺雷道:“行啦,药性发作了,她已经面无人色;不到半个月,准会离开这儿。你等着瞧罢。”

  古鄙脸上的狞笑,和约瑟夫·勃里杜画的歌德的靡非斯特一样,有种恶魔式的表情;米诺雷看着害怕了,嚷道:“的确,跟你做不得冤家,还是交朋友的好。”

  “当然啰,她要不嫁给我,我就教她郁郁闷闷的不得好死。”

  “好,小家伙,你干就是了;我给你一笔资本到巴黎去当公证人。那时你可以娶一个有钱的女人了……”

  古鄙听了很奇怪,问:“可怜的姑娘!她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呢?”

  米诺雷用了一个粗野的字儿,意思是说:“我看见她就讨厌!”

  “等下星期一,你看我怎么收拾她!”古鄙说着,打量着车行老板的脸。

  第二天,老婆子布吉瓦勒上萨维尼安家,送给他一封信,说道:

  “不知道我那姑娘跟你说些什么;她今儿早上简直象死人一样。”

  从这封写给萨维尼安的信上,谁都想象得出于絮尔隔天夜里所受的痛苦。

  亲爱的萨维尼安,听说你母亲要你娶鲁弗尔小姐,也许她这么办是对的。你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方面是近乎贫苦的生活,一方面是富裕的生活;一方面是你自己选择的妻子,一方面是适合社会习惯的妻子;一方面是服从你的母亲,一方面是根据你自己的选择,因为我还自认为被你选中的。萨维尼安,如果你要有所决定,我要你完全自由的决定,不受一点儿约束:我允许你收回过去的话,那是你对你自己说的,不是对我说的;你发那个心愿的时间,我永远忘不了,而且和那天以后的许多日子一样,在我记忆中是极纯洁的,甜蜜的,这个回忆就够我一辈子消受了。假使你一定要守约,从今以后就有一个可怕的,不祥的念头,破坏我的幸福。清苦的生活,今天你是欣然接受的,但你将来可能想到,倘若遵守了社会的习惯,你的处境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你把这种念头说出来罢,等于把我宣告死刑;不说出来罢,只要你额上有一丝半丝皱痕,我就会多心。亲爱的萨维尼安,我在世界上最爱的就是你。我可以那样爱你,因为干爹虽则有些忌妒,仍旧和我说:“孩子,你爱他罢!你们俩迟早会结合的。”上巴黎去的时候,我爱着你,可不存什么希望,单单那感情已经使我满足了。我不知道现在我是否能再回到那个境界,但我一定努力做去。眼前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兄妹而已?好,咱们就至此为止罢。你尽管去娶那个有福的姑娘,她可以使你们的姓氏得到应有的光彩,而我是,照你母亲说来,要减少它的光彩的。你从此再也不会听到我的消息。社会的舆论一定赞成你。我,我永远不会责备你,我永远爱你。即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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