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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我是法拉贝什,”这个人垂眼看地,极其谦恭地说。

  格拉斯兰太太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望着这个人,在他那张非常温和的脸上觉察到藏而不露的凶残迹象:双唇殷红的嘴里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充满嘲讽和放肆的牙齿;褐色的高颧骨显出某种不可言喻的兽性。这人中等身材,肩膀宽阔,缩进去的脖颈又粗又短,长着一双性情粗暴、敢于滥用禽兽天性之便的人的多毛大手。他最后几句话隐含着某种奥秘,被他的态度、面部表情和外表赋予可怕的含义。

  “那么您是为我干活了?”韦萝妮克声音温和地说。

  “我有幸在和格拉斯兰太太讲话吗?”法拉贝什问。

  “是的,朋友,”她答道。

  法拉贝什朝女主人投去充满敬畏的一眼,象猛兽一般倏忽不见了。韦萝妮克赶紧上马,去与两个仆人会合,他们正开始为她担心,因为当地人知道裸岩峰有碍健康,虽然说不清个中原因。科洛拉请女主人从一条通往平原的小山谷下山。

  “从山上回去有危险,”他说,“那儿道路难走,而且纵横交错,虽然我熟悉地形,也难免迷路。”一到平原,韦萝妮克放慢了马的步子。

  “您雇用的法拉贝什是什么人?”她问护林队长。

  “太太遇见他了?”科洛拉嚷道。

  “对,但是他逃走了。”

  “可怜的人!也许他不知道太太心地有多好。”

  “他究竟干了什么?”

  “怎么,太太,法拉贝什是个杀人犯,”尚皮永天真地回答。

  “他得到特赦了?”韦萝妮克嗓音激动地问道。

  “不,太太,”科洛拉回答。“法拉贝什进了重罪法庭,被判十年苦役,服刑服到一半才得到特赦,一八二七年出了苦役监。是神甫先生使他下决心自首,救了他的命。如果被缺席判处死刑,他迟早会被抓获,案情就对他不利了。博内先生冒着被杀的危险,一个人去找他。大家不知道他对法拉贝什说了什么。两人单独在一起待了两天,第三天,神甫把他带回蒂勒自首。博内先生去见一位好律师,把法拉贝什的案子托给他办,法拉贝什只判了十年监禁,神甫先生又去探监。这个小伙子原是地方上的一霸,这时温柔得象个大姑娘,心平气和地让人押解到苦役监。获释后,他来到此地安家,受神甫先生的保护;大家与他只打打招呼而已,每逢礼拜天和节假日他都去望弥撒,参加祭礼。他的位置就在我们中间,他却独自一人贴墙待着。他不时去祈祷;但是领圣餐时,他也远远站在一边。”

  “他杀了一个人?”

  “一个?”科洛拉说,“他杀了好几个!不过他是好人。”

  “这怎么可能!”韦萝妮克叫道,惊愕中失手把缰绳掉在马颈上。

  “您知道,太太,”护林队长巴不得讲讲这件事,接着说,“从根本上说,法拉贝什也许没有错,他是法拉贝什家的幼子,这可是科雷兹省的一个世家。他的长兄二十二岁当了上尉,十年前死在意大利的蒙特诺特。这不是倒霉吗?他这个人挺有本事,能读会写,曾指望当个将军。家里人十分沉痛,他死得也实在可惜!我呢,那时我和那个人①在一起,听说过他是怎么死的。噢!法拉贝什上尉死得壮烈,他救了军队和小伍长!②当时我已在施滕格尔将军③麾下服役,他是德国人,就是说阿尔萨斯人,一位了不起的将军,但是他目光短浅,这个缺点使他在法拉贝什上尉死后不久也丧了命。排行最小的法拉贝什听到大哥死讯时才六岁。二哥也在军队服役,是个士兵;在奥斯特利茨战役中阵亡,领近卫军第一团中士衔,一个不错的职位。您知道,太太,打这场仗时,调兵遣将如同在杜伊勒里花园散步一般平静……当时我也在那儿。噢!我挺走运,参加了整个战役,可是没受一处伤。我们的法拉贝什,尽管很勇敢,却不打算上战场。事实上,参军对这家人凶多吉少。一八一一年,专区区长征募他入伍,他逃进了树林;成了逃避兵役的人,当时就是这样称呼他们的。他入了烧脚党,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可是他毕竟烧了!您明白,除了神甫先生外,谁也不知道他和这帮坏蛋——恕我出言粗卤——干了些什么。他常和宪兵打,也和前线部队打!总之,他碰上过七次遭遇战……”

  ①②均指拿破仑。

  ③法国将军亨利·施滕格尔原籍巴伐利亚,一七九六年阵亡。

  “听说他杀了两名士兵,三名宪兵!”尚皮永道。

  “谁算得清楚?他又没讲过,”科洛拉又说。“临了,太太,几乎所有的人全被捉住;可是他呢,他年轻机灵,对本地更熟悉,一次次逃脱了。这些烧脚党徒的老窝在布里伏和蒂勒郊区;他们时常流窜到这里,因为法拉贝什很容易把他们藏起来。一八一四年,征兵制被废除,当局不再管他;但是他不得不在树林里度过了一八一五年。由于他生活得不舒适,又帮人在那边的峡谷里拦劫过邮车;但最后他照神甫先生的意思自首了。替他找到证人不是件容易事,谁也不敢作不利于他的证明。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律师和神甫先生作了极大努力,才使他只判了十年刑。他真走运,虽然烧过脚,他的确烧过!”

  “这烧脚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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