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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蒙柯奈伯爵讲了他的处境,他的守林队长的担心,并谈到有必要惩一儆百,维护财产的不可侵犯。这些高级官员们一本正经地听着,不表态,只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例如:“当然啰,法律应当保持它的力量。——您的事业就是所有有产者的事业。——我们要处理这事的,不过鉴于我们目前的处境必须小心从事。——一个君主能为人民做的事比人民自己当了权(象在一七九三年那样)能为自己做的还要多些。——人民在受苦,我们对他们和对您一样都负有责任!”

  那位铁面无私的检察长从容不迫地阐述他对下层阶级处境的种种认真的和善意的考虑。这番话可以向我们未来的空想家说明,那些居高位的政府官员对现代社会所面临的有待解决的问题已经心中有数。

  这里不无必要提一下:王朝复辟时期,在王国的好几个地方曾经发生过几起流血事件,正是抢劫木材和几个乡镇的农民的不法活动引起的。部里和法院既不喜欢这种骚乱,也不喜欢由于镇压引起的流血,不论镇压是否成功。尽管都认为应该严办这类事件,但是一个行政官员如果压制农民过严,会被认为治理不善;而他如果软弱无力,就会被免职。所以省长们对这种讨厌的事件都绕着走。

  从谈话一开始,萨屈斯·勒·里什就向检察长和省长递了一个眼色,蒙柯奈是看不见的,这眼色就决定了谈话的基调。检察长通过他的下属苏德里,对艾格庄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苏德里使他对阿沃讷的勃艮第人的反抗心怀恐惧。

  “我料到会有一场激烈的斗争,”这位法耶市的王家检察官专程去看他的上级,向他这么说,“他们会杀掉我们的宪兵,这是我通过我的密探得来的情况。我们还会打一场恶官司,陪审团看到自己会受到二三十家被告的怀恨,是不会支持我们的。他们决不会按我们的要求处决首犯和判处从犯多年苦刑。

  您要是亲自起诉,顶多能争取到罪大恶极者坐几年牢。这种事与其睁着眼不如闭起眼,因为如果睁大了眼睛,我们肯定要激起一场流血冲突,还可能要国家破费六千法郎,还不算这么多人在苦刑牢里的费用。就是胜利了,也肯定把司法制度各方面的弱点暴露无遗。为这样的胜利花这么大代价太不值了。”

  蒙柯奈不可能猜到那裙带关系结成的势力,因此没有提到戈贝坦。而正是戈贝坦的手在拨弄着这重新燃起麻烦的火炉。饭后,检察长挽着蒙柯奈的胳膊引他到首长的办公室。蒙柯奈将军谈完话走出来之后,根据检察长明智的劝告,立即写信给伯爵夫人说他这就动身到巴黎去,要一星期后才回来。

  我们以后从布拉克男爵口述的步骤付诸实施的情况,就可以看到他的意见是多么明智。如果艾格庄得以逃脱恶意中伤的话,总要归功于这位大法官刚才向蒙柯奈伯爵面授的机宜。

  有些人把追求趣味放在首位,常责怪这些冗长的解释。但是在这里应该指出,一个风俗史家首先得比叙述事实的历史学家遵守更加严峻的法则。他即使讲的是真事,也必须使它现实可信,而在正统的叙述史实的历史领域,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因为它已经存在,那就是合理的。社会生活和私人生活的变化无常是孕育在无数与各方面有关联的微小原因之中的。科学家必须把一次雪崩掩埋好几个村庄的大堆积雪扫清,才能指给您看造成这么一大堆积雷的那块从山顶落下的巨石。如果这里讲到的是一桩普通的自杀案件的话,那巴黎一年有五百起,这种通俗剧已经俗不可耐了,人人都可以自己去找到原因;但是谁能相信在一个财产似乎比生命还宝贵的时代竟发生了财产自杀的事情呢?有位寓言诗人曾说:Derevos-traagitur①。这件事同所有多少有点财产的人都利益攸关。

  ①拉丁文:与你利益攸关。

  再想一想,整个乡,整个小城镇结成联盟反对一位身经百战,虽然勇猛而终于死里逃生的老将军;想一想不止一个省凡有人想置一点产业,都有这样的联盟起而反对。这一联盟不断地威胁着天才、大政治家、大农业家和一切创新者。

  最后这段解释也可以说是政治性的,它使这出戏的人物显出真面目,使最微小的细节显示出它的严重性;它将把这幕关系到乡间一切社会阶层利益的场景照得亮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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