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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这件事在法国和所有外国宫廷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贵族血流成河,奥利维埃大法官悲痛万分,这位高尚的法官终于看出吉斯兄弟以保卫王位和宗教为幌子所要达到的目的,感到自己无力与他们抗衡。他虽是他们的亲信,但不愿为他们牺牲自己的职责和君主政体,他退出公共事务,指定洛皮塔尔为他的继任人。卡特琳娜得悉奥利维埃的选择,建议比拉格当大法官,极为热情地为他谋求这个职位。红衣主教不知道洛皮塔尔给卡特琳娜写信这一节,以为他始终忠于洛林家族,便要他与比拉格竞争,太后似乎迫不得已接受了他。洛皮够尔一上任便采取措施反对洛林红衣主教一心想输入法国的宗教裁判所,大力抵制吉斯兄弟反对法国教会自主的措施及政治措施,表现出他是个多么优秀的法国人,以致任命三个月后,为了降服他,他被流放到埃唐帕附近自家的维涅田庄。

  勒卡缪老人焦急地等待朝廷离开昂布瓦斯,因为他没有找到机会与玛丽王后或卡特琳娜王后谈话,希望在朝廷沿河堤返回布卢瓦必经的路上迎候她们。行会理事冒着被当作奸细的危险,装扮成穷人模样,借此混到大道旁的穷苦人中间。

  德·孔代亲王动身后,公爵和红衣主教以为已迫使新教徒沉默,给了太后稍多的自由。勒卡缪知道卡特琳娜不乘轿子,却喜欢骑搁脚板马,这是当时给为腿部受伤的卡特琳娜发明的或她本人发明的脚镫取的名字,她两脚蹬着一种丝绒驮鞍,侧身坐于马背上,一条腿伸进鞍子的半圆形缺口里。王后长着一双十分漂亮的大腿,所以有人指责她找到了这种显露的方式。老人于是出现在卡特琳娜·德·梅迪契眼前;但是,她一认出他来,便似乎大为光火。

  “离开这儿,好好先生,别让人瞧见您和我讲话,”她带着几分焦虑说道,“设法让巴黎手工业行会任命您当三级会议的代表,在奥尔良大会上您要支持我,您会知道儿子的下落的……”

  “他还活着?”老人问道。

  “唉!”王后说,“希望如此。”

  勒卡缪只好带着这句伤心话和王后适才透露给他的召开三级会议的秘密返回巴黎。

  几天来,有人向洛林红衣主教揭发纳瓦尔宫廷犯了罪。在里昂,多菲内的穆旺,一些新教徒在波旁家族最敢干的亲王率领下企图煽动民众造反。在昂布瓦斯血腥的处决之后,这种大胆的举动令洛林亲王们吃惊,他们大概想通过严格保密的手段消灭异端,建议在奥尔良召开三级会议。卡特琳娜·德·梅迪契意识到全国性的代表大会对她的政策将是一种支持,于是欣然同意。红衣主教想重新抓住他的猎物,打垮波旁家族,他召开三级会议只是为了把德·孔代亲王和纳瓦尔王——亨利四世的父亲安东尼·德·波旁——骗来,他想利用克里斯托夫证实亲王犯了叛国罪,倘若他还能将亲王置于国王的控制之下的话。

  在布卢瓦监狱度过两个月后,一天早晨,克里斯托夫卧于床垫上,被人用担架抬到一只平底驳船上,乘着西风北上奥尔良。他于晚上到达,给带到著名的圣埃尼昂塔楼。克里斯托夫不知他的递解是祸是福,他有充裕的时间思考自己的表现和前途。他卧在床上,两腿动弹不得,在那儿又呆了两个月。他的骨头已经折断。他要求得到城里外科医生的护理,狱卒回答他说有关他的命令极为严格,他甚至不得叫任何人给他送食物。如此严厉的措施——其后果是他被秘密囚禁——令克里斯托夫吃惊:照他的想法,他或者将被绞死,或者将被释放;他完全不知道昂布瓦斯发生的事。

  波旁家族的两位首领不顾卡特琳娜·德·梅迪契要他们呆在家里的秘密忠告,决定赴会,国王的亲笔信给他们吃了定心丸;朝廷正在奥尔良设立时,人们不无惊讶地从纳瓦尔大法官格罗斯洛那里听说两位亲王到了。

  弗朗索瓦二世驻跸于纳瓦尔大法官兼奥尔良执法克的公馆中。这位格罗斯洛,其双重身分是新教徒占有修道院那个时代的怪现象之一,格罗斯洛,奥尔良的雅克·科尔,当年最有钱的布尔乔亚之一,没有把姓氏留给他的宅邸;它后来叫做执法吏裁判所,大概王权或行省从继承人手中买下它设立了这个法庭。这幢由十六世纪的布尔乔亚建造、把那个时代的历史补充完整的优美建筑物如今依在,——当年国王、贵族和布尔乔亚在住宅建筑中比优美,比雅致,比财富,瓦朗日维尔金碧交辉的安哥庄园和巴黎人称“大力士”的公馆便是佐证——但它的状况大概会令考古学家和中世纪之友大失所望。去过奥尔良的人很难不注意到集市广场上的市政厅。它就是原先的执法吏裁判所,格罗斯洛的公馆,奥尔良最负盛名、但维修最差的宅邸。

  在考古学家眼中,这座宅邸的遗迹表明当年它多么巍峨壮丽,因为在那个时代,布尔乔亚们盖房木料大大多于石头。惟独领主有权给自己建造小城堡,一个意味深长的字眼。既然格罗斯洛公馆在宫廷穷奢极侈、大事铺张的时代做过国王的寓所,它想必是奥尔良当年最大、最华丽的房屋。吉斯兄弟和国王正是在集市广杨上检阅了布尔乔亚的卫队,在国王逗留期间,德·西皮埃尔先生担任该卫队的队长。当时,圣十字架大教堂正在修建,后来由亨利四世完成,作为他诚心改宗的证据,吉斯兄弟占据了石头遍地、工地塞途的教堂四周,下榻于如今已毁的主教府第。

  城市实行了军事占领,洛林人采取的措施表明他们多么想限制三级会议的自由,会议的代表们涌入该城,使最小的陋室的租金一涨再涨。朝廷、布尔乔亚自卫队、贵族和布尔乔亚们料想会发生政变,而血统亲王抵达时,他们的期待没有落空。当两位亲王走进国王的寝室时,满朝文武为洛林红衣主教的蛮横无礼大惊失色,他为了公开炫示自己的抱负,没有脱去帽子,纳瓦尔王却光着头站在他面前。这时卡特琳娜·德·梅迪契垂下眼睛以免流露出她的愤慨。年轻国王和王室幼支的两位领袖庄严地交换了意见;时间很短暂,因为德·孔代亲王刚一开口,弗朗索瓦二世便用下面这些可怕的话作为结束语:“姻亲先生们,我以为昂布瓦斯事件已经了结,其实不然,有人想叫我们后悔表现了宽容!”

  “和我们谈话的与其说是王上,不如说是德·吉斯先生们,”德·孔代亲王反唇相讥。

  “再见,先生,”小国王说道,脸气得发紫。

  在大厅里,两名卫队队长拦住了亲王的去路。法兰西警卫连连长走上前来,亲王从短上衣里掏出一封信,当着满朝文武说:“德·玛耶-布雷泽先生,您能不能给我念念?”

  “好,”法兰西警卫连连长说道。

  “姻亲,放心来吧,我以国王的信誉担保您的安全。如果您需要安全通行证,本函可资一用。”

  “署名人?……”狡黠而勇敢的驼子问道。

  “署名人弗朗索瓦,”玛耶说。

  “不,不,”亲王接着说,“是‘您的姻亲和朋友弗朗索瓦!’——先生们,”他对那些苏格兰人嚷道,“我跟你们到王上委托你们送我去的监狱。这间大厅里贵族云集,不难理解这一点!”

  大厅里鸦雀无声,吉斯兄弟本可以从中得到启示;但是王公贵胄最不会于无声处听惊雷。

  “大人,”跟在亲王后面的德·图尔农红衣主教说道,“昂布瓦斯事件以来,您在里昂和多菲内的穆旺举事反对王权,王上给您写这封信时对此尚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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