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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法里奥的确损失三千法郎,从和平以后辛辛苦苦攒起来的本钱差不多一扫而光。那家伙存心报复,做起暗探来,那种恒心和聪明好象有人出了重大的赏格似的。他夜里在伊苏屯打着埋伏,逍遥团团员的胡作非为终究被他拿到真凭实据:他亲眼看见他们,点清他们的人数,刺探他们在科涅特酒店的约会和吃喝;又躲在暗中想看一次他们的把戏,摸清他们半夜三更的行动。

  玛克桑斯尽管跑来跑去忙着正经事,仍不愿荒废夜里的娱乐,第一免得人看出鲁杰老头的产业有重大的调动,其次不能让弟兄们的经常锻炼中断。逍遥团有些捣乱过了几年还有人提到,那时正在筹备的恶作剧就属于这一类;他们要在一夜之间把城内和城关区的狗统统毒死。法里奥听见他们从科涅特酒店出来自夸自赞,得意扬扬的预言这个玩笑开得多么精彩,这一场“无辜的屠杀”①准会引起普遍的震悼。人家守夜的狗遭到暗算,就是大祸将临的预兆,要不吓得心惊胆战才怪!

  ①据《新约·马太福音》第二章记载,犹太王希律听说耶稣诞生,将来要做万王之王,决意杀死耶稣,下令将伯利恒城内外两岁以下男孩尽行杀害,以免初生的耶稣漏网,历史上称为无辜的屠杀。

  高代儿子道:“这么一来,也许人家会把法里奥大车的事给忘了!”

  法里奥用不着这句话来证实他的猜疑,而且他主意早已打定。

  阿伽特住了三星期,终于和奥勋太太一样不能不承认老吝啬鬼说得有理:要消灭搅水女人和玛克斯控制她哥哥的力量,非好几年功夫不行。阿伽特从来不能和哥哥单独相见,一点得不到他的信任。相反,勃拉齐埃小姐倒是处处把家属压倒,带阿伽特出去兜风,和她两人在车厢里占着正座,让舅舅和外甥坐在倒座上。母子俩给德罗什写去一封机密的信,急煎煎的等着回音。逍遥团毒死狗的上一天,在伊苏屯百无聊赖的约瑟夫接到两封信:一封是大画家施奈尔的;因为年龄关系,约瑟夫和他的友谊比着对他们共同的老师格罗更密切;第二封是德罗什写来的。

  下面是第一封信,盖着瓦兹河畔的丽山的邮戳:

  亲爱的约瑟夫,

  我替德·赛里齐伯爵把普雷勒古堡的主要作品完工了,给你留下四面的镶边和装饰画。在伯爵面前,在建筑师葛兰杜面前,我都郑重介绍过你,你只消拿着画笔动身就是了。讲妥的酬报一定会使你满意。明儿我和内人上意大利;因此你可以把弥斯蒂格里带走,做你助手。这小子很有才气,我把他交给你了,由你支配。他想到能在普雷勒古堡玩儿,已经蹦蹦跳跳,象麻雀一样。再见了,亲爱的约瑟夫。我不在巴黎,不在下一届展览会出品,可是有你做代表也行了!朋友,我肯定你那幅画是杰作,只是浪漫派看了会大惊小怪,你得准备受一阵罪,好比魔鬼跌进了圣水缸。反正生活是挨打,象弥斯蒂格里说的;他专门把一切成语改头换面或者改成谐音的笑话。①你在伊苏屯干些什么呢?再会了。

  你的朋友施奈尔

  ①原来的成语是“生活(或人生)就是战斗”。法文中挨打与战斗声音相同,但字完全不同。弥斯蒂格里故意将“生活是战斗”说成“生活是挨打”。

  下面是德罗什的信:

  亲爱的约瑟夫,

  我觉得奥勋先生明白事理,提出的办法使我很佩服:他的看法完全正确。你既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劝你母亲留在伊苏屯,住在奥勋太太府上,贴她一些饭钱,比如说四百法郎一年吧。据我看来,勃里杜太太应该完全听奥勋先生指点。但你母亲为人厚道,良心上顾虑太多,对方却肆无忌惮,做起事情来纵横捭阖,颇有大策略家的作风。玛克桑斯这家伙很可怕,你说的不错,我也觉得他和菲利浦异曲同工。那坏蛋利用腐化生活来起家发迹,便是寻欢作乐也有目的,不象你哥哥的荒唐没有一点儿用处。你告诉我的种种情形使我害怕,叫我到伊苏屯来也无能为力。奥勋先生躲在你母亲背后比我有用多了。至于你,你尽可回来。这件事需要从头到底集中精神,需要细致的观察,处处留神,不怕降低身分,说话要慎重,一举一动要会作假,这些都与艺术家的气质格格不入,所以你不能有什么作为。人家告诉你还没有立遗嘱,其实早已立了,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但遗嘱可以推翻;而只要你的脓包舅舅活着,他始终免不了内疚,逃不过宗教的影响。你们的财产将来要靠教会和搅水女人斗争得来。早晚有一天,那女的对老头儿会毫无作用,让宗教来支配一切。只消你舅舅在世的时候没有作什么赠与,也没有改变财产的性质,那么一朝宗教占了上风,什么都好办。你应当请奥勋先生尽量注意你舅舅的财产情况。我们需要知道他的产业是否抵押出去,存款用什么方式,用谁的名义。承继人只要有点儿小聪明,便能使老年人明白把家私送给外人等于送死,那就能在侵占行为才开始的阶段加以阻拦。可是象你母亲这样不了解世情,不以利益为重,宗教观念十分浓厚的人,能不能贯彻这一类的计划呢?……总之,我只能提供意见。至此为止,你们的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也许他们已经在办手续了!……

  奥勋先生说道:“这才够得上称为法律顾问的意见。”他受到一个巴黎诉讼代理人的赏识,心中很高兴。

  约瑟夫答道:“噢!德罗什是很厉害的。”

  老吝啬鬼道:“这封信应该让两位太太念一念。”

  艺术家把信递给老人,说道:“好吧。我明儿就走,现在向舅舅去辞行。”

  奥勋先生道:“啊!德罗什信后加着一句,要你把信烧掉。”

  画家道:“你给我母亲看过了烧吧。”

  约瑟夫打扮齐整,穿过小小的广场到舅舅家去,舅舅正好吃完中饭。玛克斯和弗洛尔还在饭桌上。

  “舅舅,你请坐着,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你走啦?”玛克斯说着,跟弗洛尔两人挤了挤眼睛。

  “是的,我要到德·赛里齐先生的古堡去工作;伯爵门路很多,能在贵族院帮我可怜的哥哥的忙,所以我更急于要去。”

  “那么,就去工作吧,”鲁杰老头说话的神气象傻子,约瑟夫觉得他改变得非常厉害。鲁杰又说:“应当工作……可是我倒不愿意你就走呢……”

  约瑟夫道:“噢!我母亲还要住一些时候。”

  玛克斯把嘴唇一抿,弗洛尔懂得他的意思是说:“巴吕什报告我的计划,他们打算实行了。”

  约瑟夫道:“我这一次来很高兴,我见到了舅舅,又承蒙舅舅使我多了一批收藏……”

  搅水女人接口道:“是啊,据说那批画值十多万法郎,你不告诉舅舅价值,急急忙忙把画寄到巴黎去了。可怜他这个老好人,真象小孩儿一样!……布尔日有人告诉我们,那些画里有一小幅波莱……怎么说的?……叫普桑是不是?①大革命以前挂在大教堂的唱诗坛上的,单单那一幅就值三万!……”

  ①法国十七世纪大画家普桑这个姓,在日常用语中是才孵化的小鸡;波莱是略为大一些的子鸡。搅水女人凭着实际生活的联想,把姓氏搅得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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