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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鲁杰当下巴不得他来解围,忙说:“我的好玛克斯,我可以赌神发咒,这消息我是刚刚听到,我从来没写信给妹子。我父亲要我答应一个子儿都不给她,宁可捐给教会……再说,我决不招待阿伽特,也不招待外甥。”

  玛克斯答道:“亲爱的冉-雅克,你父亲错了,勃拉齐埃太太更其错了。你父亲有你父亲的理由;他死了,他的仇恨也得跟着一笔勾销。妹妹总是妹妹,外甥总是外甥。你为你自己,也为着我们,正应当客客气气招待他们。你想,外人要怎么说呢?……该死!我已经背了不少好名声,差一点没说我们把你软禁啦,你失去自由啦,我们撺掇你和承继人作对啦,骗你的遗产啦……嘿!再要听见第二句糟蹋人的话,我不滚蛋就不是人!难听的话一句就够了。好,吃饭吧。”

  弗洛尔又变得象鼬鼠一般和顺起来,帮着韦迪摆刀叉。鲁杰老头对玛克斯佩服极了,拉着他的手走到窗洞底下,轻轻说道:

  “啊!玛克斯,我便是爱亲生儿子也不会象爱你这样。弗洛尔说得好,你们两个便是我的亲人……你人格高尚,玛克斯,刚才的话都说得很对。”

  玛克斯趁此截住他的话,说道:“你该好好款待你的妹妹和外甥,可是处置财产的办法决不更动。这样,你服从了父亲,也堵住了众人的嘴……”

  弗洛尔声音高高兴兴的叫道:“两个小宝贝啊,红烩野味快凉了。”又笑嘻嘻的招呼冉-雅克:“来,好人儿,给你一只翅膀。”

  老头儿听着这一句,马脸上死灰般的颜色褪下去了,往下直挂的嘴唇浮起一副鸦片烟鬼式的笑容;但是又来了一阵咳呛,皇恩大赦和罚入冷宫的刺激一样猛烈。弗洛尔站起身子,从肩上扯下小小的开司米披肩,裹着老头儿的脖子当领带,说道:

  “你蠢不蠢,为着一点儿小事急成这样!……戴上吧,老糊涂!还是从我心口拿下来的,包你舒服……”

  弗洛尔看见鲁杰那个差不多秃顶的脑袋没有戴帽子,特意去拿黑丝绒便帽;鲁杰趁她不在,对玛克斯道:“你瞧她多好!”

  玛克斯答道:“又好又漂亮;不过性子急一些,心直口快的人都是这样。”

  或许有人责备我的描写太露骨,认为搅水女人性格中那些真实的成分,做书的人应当放在暗角落里才对。可是这一幕反复搬演,各有巧妙不同的戏确是一个典型,不过这儿表现得粗俗,真实的程度极尽丑恶罢了。上下三等所有的女性,假使为着某种利害关系,离开了服从的本分,抓到了大权,都拿得出这一手。她们和大政治家一样,觉得只要达到目的,一切手段都行。在弗洛尔·勃拉齐埃和公爵夫人之间,在公爵夫人和有钱的布尔乔亚妇女之间,在良家妇女和享用奢华的外室之间,差别只在于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搅水女人表现得泼辣无赖,换了贵族太太就变做别扭怄气。在每个社会阶层上,挖苦的笑话,俏皮的讥讽,高傲的冷淡,假哭假笑,无理取闹,效果都和这位伊苏屯的艾弗拉尔太太①粗俗的谈吐一样。

  玛克斯滑稽突梯,讲着法里奥的故事,引得老头儿哈哈大笑。韦迪和库斯基在走道里听着,也笑开了。弗洛尔更是乐不可支。吃过中饭,冉-雅克开始看报,那时家里定着《宪政报》和《潘朵拉报》。玛克斯趁此把弗洛尔带到房里,问:

  “你是不是有把握,自从他指定你做承继人以后,没有立过别的遗嘱?”

  她回答说:“他连纸笔都没有。”

  玛克斯道:“他可以嘴里念出来,叫公证人代笔的。即使他现在没有做,也得防他这一着。咱们一方面要殷勤招待勃里杜娘儿两个,一方面赶紧把所有的押款变成现钱。公证人巴不得我们调动,好多挣几个钱去吃喝。公债天天上涨;我们要征服西班牙,帮费迪南七世摆脱国会②;明年行市说不定会超过票面。眼前市价是八十九法郎,拿老头儿的七十五万本钱买进公债准是一笔好生意!……不过得想法要他写上你的名字。那么不管怎么样,这笔钱反正捞进了!……”

  ①高兰·达勒维尔(1755—1806)写过一出喜剧叫做《老光棍》,剧中管家婆艾弗拉尔太太,野心勃勃,狡猾透顶,想和主人结婚。

  ②一次叛乱迫使费迪南七世于一八二〇年一月同意成立国会,一八二一年批准立宪。但一八二三年法国进行干预,结束了立宪制。

  弗洛尔道:“这个主意好极了!”

  “再说,既然五万利息需要八十九万资本,现在只有七十五万,咱们叫老头儿向外边借十四万,为期两年,先还一半。两年之内,咱们可以在巴黎收到十万,这儿拿到九万,那就万无一失了。”

  弗洛尔道:“我的好玛克斯,没有你,我们怎么得了呢?”

  “明天晚上,我们见过了巴黎人,在科涅特酒店聚会,我会想法就叫奥勋他们打发巴黎人走路。”

  “你多聪明,我的天使!真的,你是个招人疼的好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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