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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来吧,夫人,来帮助我说服您的丈夫吧,”谢内尔说,他始终跪在地上。

  杜·克鲁瓦谢太太十分惊奇地扶起了谢内尔。谢内尔把事情经过述说一遍。这位阿朗松公爵家管家的女儿心地高贵,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她眼睛里饱含眼泪,回过头来对杜·克鲁瓦谢说:

  “啊!先生,您怎么还犹豫呢?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是本省的光荣呀!”

  “问题正在这儿,”杜·克鲁瓦谢站起来大声说,又重新激动地踱起方步来。

  “啊!问题在哪儿?……”谢内尔惊奇地问。

  “谢内尔先生,事关法兰西!事关整个国家,事关全体人民,问题在于要教训你们这些贵族,叫你们知道还存在着司法,法律和资产阶级,资产阶级是一个小小的贵族阶级,它比得上贵族,能够同贵族匹敌!不能再让贵族为了一只野兔践踏十块麦田,不能再让贵族去引诱良家女子,给人们的家庭带来耻辱,不能让他们去蔑视实际上和他们地位相等的人,他们嘲弄这些人已经有十年了,这个事实不能不扩大起来,产生雪崩,这些雪块不能不滚下来,压死和埋葬贵族阶级的先生们。你们想恢复旧秩序,你们想撕毁宪章这个社会公约,我们的权利就记载在这个宪章上……”

  “还有呢?”谢内尔问。

  “擦亮人民的眼睛,难道这不是神圣的使命吗?”杜·克鲁瓦谢叫嚷,“当人民看见你们这些贵族也象张三李四一样走进重罪法庭去受审,他们会睁开眼睛,看清你们党派的德行,人民会说,我们小人物有荣誉观念,比往自己脸上抹黑的大人物更有价值。重罪法庭的光芒照耀着一切人。我在这里是人民的辩护士,法律的朋友。你们两次把我推向人民一边,一次是拒绝我的求婚,第二次是把我摒弃在你们的交际圈子之外。你们现在是自食其果。”

  这段开场白吓坏了谢内尔和杜·克鲁瓦谢太太。对她说来,这暴露了她丈夫可怕的性格,这个新的认识不仅使她对过去的事恍然大悟,而且也看清了将来。看来很难使这个巨人屈服了,可是谢内尔在不可能面前并不退缩。

  “怎么!先生,您一点不宽恕,您难道不是基督徒吗?”杜·克鲁瓦谢太太说。

  “我宽恕要象天主那样宽恕,是有条件的,夫人。”

  “什么条件?”谢内尔说,他认为瞥见了一线希望。

  “大选快要举行了,我要你们手里的全部选票。”

  “行,全部投您的票,”谢内尔说。

  “我要德·埃斯格里尼翁侯爵先生及其家人,”杜·克鲁瓦谢继续说,“每天晚上亲切地接待我同我的夫人,要友好地接待,起码在表面上要这样。”

  “我不知道我们要怎样办才能使侯爵先生做到这一点,可是你们一定会受到接待的。”

  “我要他们给我四十万法郎作为押金,用书面记下关于这件事的经过,保证履行和解条款,以使我经常手里有一支枪对准你们的胸口。”

  “我们同意,”谢内尔说,他还没有承认他已经有了那三十万法郎;“可是这笔钱要寄放在第三人手里,等到大选完毕,债款还您以后,这笔钱就要还给侯爵家。”

  “不,等到我的外甥女杜瓦尔小姐结婚以后,才还这笔钱。杜瓦尔小姐也许终有一天会有四百万财产,因为我同我的夫人准备订立契约把她立为我们俩的继承人,您要设法使她嫁给你们年轻的伯爵。”

  “办不到!”谢内尔说。

  “办不到吗?”杜·克鲁瓦谢完全陶醉在他的胜利中。“那好,再见吧。”

  “我真笨,”谢内尔心想,“同这样的人打交道,我为什么在要说句谎话时就退缩了呢?”

  杜·克鲁瓦谢走了,他满怀高兴,因为他享受了谢内尔的耻辱,他已经把全省贵族阶级的代表,最高贵的一个家族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已经在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的胸口上留下了自己的脚印,而最后他又因为自尊心受到损害,把一切都通通取消了。他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去,让他的老婆和谢内尔留在那里。他在陶醉当中看不见有什么东西可以妨碍他达到胜利,他坚信那三十万法郎已经胡乱花完了;要找到这笔钱,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必须出售产业或者拿产业去抵押;在他看来,重罪法庭是完全避免不了的。伪造票据罪却往往可以私了,只要骗去的那笔钱归还了就行。这种罪的被害人往往是有钱人,他们并不在乎他们自己是造成一个做事轻率的人丢脸的原因。可是杜·克鲁瓦谢不想无缘无故就放弃他的权利。他躺到床上的时候,只想着他的希望能够非常完美地实现,或者通过重罪法庭,或者通过那桩婚姻,因此他听见谢内尔对杜·克鲁瓦谢太太哭诉的声音时,心里非常痛快。杜·克鲁瓦谢太太是一个笃信天主教的虔诚教徒,她属于保王党和贵族一派,对于德·埃斯格里尼翁一家,她的想法同谢内尔一样。因此她的全部感情刚才残酷地受到了伤害。这个好心的保王党人听见过自由派的吼声,按照她的神师的意见,自由派的目的是要摧毁天主教。在她看来,左派就意味着一七九三年的动乱和断头台。

  “您的伯父,那位圣者听见我们的谈话①会怎么说呢?”谢内尔叫嚷着说。

  杜·克鲁瓦谢夫人的唯一回答,是让大颗的泪珠滚下双颊。

  “你们已经使一个可怜的男孩子死亡②,使他的母亲永远悲伤,”谢内尔接下去说;他已经看出他的话打中了要害,他还要继续打下去,直到使她心碎好来援救维克蒂尼安。

  ①这位夫人的伯父是斯蓬德神甫,一八一九年时去世,所以说“听见我们的谈话”。

  ②这个男孩子指阿塔纳兹·格朗松,见本卷第4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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