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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焰最高的情人,’他一面说,一面把他的空无所有的、冷冰冰的屋子指给我看,‘他在别的地方可以因一句话而生气,因一句话而拔出剑来,在这里,只能双手合十地哀求我!在这儿,最骄傲的大商人,对自己的姿色最沾沾自喜的妇人,自视最高的军人,都要哀求我,或者由于愤怒,或者由于痛苦而眼泪盈眶。在这儿,最有名的艺术家,名姓要流传后代的作家,都要哀求我。

  “‘总之,在这儿,’他又接着说,一面把手放在前额上,‘有一架天平,整个巴黎城里的遗产和利害关系都要放在上面称一称。我这个白色面具木然不动,过去往往使您惊奇,现在您还以为在它底下没有快感么?’

  “他一边说,一边把他那张散发着金钱气味的苍白的脸凑到我跟前。

  “我回到自己房中,目瞪口呆。这个干瘪的小老头高大起来了。他在我的眼中变为一个希奇古怪的形象,成为金钱势力的化身。生活、人类,使我感到害怕。‘一切都要凭金钱解决么?’我反问自己。我记得我很晚才睡着。我看见我的周围放着一堆一堆的黄金。我念念不忘美丽的伯爵夫人。说来惭愧,我必须承认,伯爵夫人完全掩盖了那个命中注定要干活和过清寒生活的质朴、纯洁的少女的形象;可是第二天早晨,透过我惺忪的睡眼,那温柔的法妮又仪态万方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心里又只有她了。”

  “您要喝一杯糖水么?”子爵夫人打断了但维尔的话说。

  “好的,”他答道。

  “可是您所讲的事情,我看不出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子爵夫人一边打铃,一边说。

  “岂有此理!”但维尔咒骂了一声,“我这就可以叫卡米叶小姐醒过来,告诉她说,她的幸福以前确实操在高布赛克老爹的手上;但这个老家伙活了八十九岁死了,因此雷斯托先生不久就要接受一笔很可观的财产。这一点需要解释明白。至于法妮·马尔沃呢,您是认识的,她就是内人!”

  “这个叫人疼爱的孩子,”子爵夫人应声说,“他一向坦率直言,哪伯在大庭广众中,也要提这件事的!”

  “我还要把这件事高声对全世界说呢,”那诉讼代理人说。

  “喝吧!喝吧!但维尔老朋友。您永远只能是最幸福、最善良的人。”

  “我刚才听您讲到海尔德街,您到了一个伯爵夫人家里。”

  那舅父抬起睡眼惺忪的头来高声说。“那伯爵夫人后来怎样了?”

  “我和那个老荷兰人谈话之后,过了几天工夫,我的毕业论文通过了,”但维尔接着说。“我获得法学士学位,跟着就当了诉讼代理人。那守财奴对我更加信任。他遇到难于处理的生意,就不花一文,找我商量,他要有一些稳妥的材料才做这些生意,但在所有行家看来,那些材料都是不可靠的。这个人,无论谁的话他都不愿意听,对我的意见却可以说言听计从。不错,我的意见对他也一向是非常合适的。后来,在我工作了三年的事务所,我终于升任首席帮办,离开了砂岩街那所房子,住到我的老板那里。他供膳宿,每个月还给我一百五十法郎。这是一个开心的日子!当我向那个放高利贷的人告辞的时候,他没有对我表示友好,没有表示惜别,也没有叫我去看他;他只是这样望了我一眼,在他身上,这目光仿佛透露出他有先见之明。一星期后,我的老邻居前来看我,他带给我一个相当难办的案件,一个没收产权的案件;他继续一毛不拔,要我提供谘询,一点不难为情,如同已经付过手续费一样。我的老板本是一个挥金如土的酒色之徒,手头十分拮据,第二年年底,一八一八到一八一九年之间,不得不出盘他的事务所。当时,诉讼事务所的出盘费虽然不象现在涨得这么高,我的老板依然把他的事务所出盘,索价不过十五万法郎。一个又勤恳、又有学问、又聪明的人,支付了这笔款子的利息还可以生活得很体面。只要他赢得别人的信任,在十年之内就能偿还这笔款子。我呢,我不过是努瓦荣①一个小市民的第七个孩子,一个铜子也没有,在社会上只认识高布赛克老爹一个财主。一种野心勃勃的思想,和一线难以明言的希望,鼓励我去找他。因此,一天晚上,我便缓缓地朝砂岩街走去。当我敲着这间黑屋子的房门时,我的心跳得非常厉害。我记起了以前老守财奴对我说过的种种话,我当时绝没想到踏进这个门槛就感觉到的忧虑竟这样厉害。我就要象许多别的人一样哀求他了。‘不,不,’我心想,‘一个正直的人在无论什么地方都应该知道自重。犯不上为了一份家产而卑躬屈节,我要象他那样一是一、二是二。’

  ①努瓦荣,法国贡比涅地区瓦兹省一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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