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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些可怜虫,解决生活问题就是食橱里有面包,解决风雅问题就是箱子里有几件衣服。

  小店东、少尉官、雇佣编辑,在操劳生活中等级稍高一些,但是他们的生活照样不脱庸俗气息。一辈子劳动,一辈子当绞车,仅仅机件更复杂一些,智力与机件结合得稍紧一些罢了。

  至于裁缝,和艺术家实在相去甚远,这些人头脑里所构思的,都是一张张铁面无私的帐单。自从发明了假领,这些人便没完没了地使用。偶尔想享受一下,又立刻自谴自责,就象犯了偷盗债主罪。对他们而言,车辆就是出租马车,或者是送殡与娶亲时临时租用的车。

  即使他们不必象卖苦力的工人那样拚命攒钱防老,但是他们一生孳孳不息,不过是希冀晚年穿衣吃饭有保障。因为他们朝思暮想的是在布什拉街①拥有一间冰冷的五楼房间,剩下的就是太太有一顶风帽和白细布手套,丈夫有一顶灰礼帽和一小杯咖啡,孩子能到圣德尼②上学或者得到半官费,全家人一星期能吃两回细嫩的白煮肉。这类人不完全是零,也不完全是数目字,或许是一些两位小数吧。

  在这个愁苦的市区③,有一笔年金或者有一点公债利息,生活就解决了;有流苏窗帘、船形大床和玻璃罩蜡烛台,风雅就解决了。

  ①布什拉街,沼泽区一日街名。沼泽区曾是贵族聚居地之一,也是商业区和文化区。有许多精美建筑,十八世纪逐渐衰落,后成为中产阶级聚居的地方。

  ②一八一〇年,在拿破仑支持下,康庞夫人在巴黎北郊圣德尼修道院创立了专收官吏子弟的学校。

  ③但丁在《神曲》中用“愁苦的市区”形容地狱,巴尔扎克多次引用。

  操劳的人在社会阶梯上,象大舰上攀缘缆索的水手,晃晃悠悠往上爬。在这个阶梯上再上几级,就看到了医生、神甫、律师、公证人、小法官、大商人、乡绅、官僚、高级军官等。

  这些人是制造得十分精密的仪器,活塞、链条、摆,总之,样样机件都经过仔细的抛光、装配、上油,保证正常运转。外面还有漂亮的绣花罩子。但是他们的生活始终是一种不稳定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中思想还不自由,而且缺乏创造力。这些先生们每天必须根据备忘录上的记载旋转一定的次数。这些小本子相当于从前学校里盯在背后的学监,时时刻刻提醒这些人,他们是一种理性存在①的奴隶。这种理性存在比起国君来,还要独断专横忘恩负义一千倍。

  这般人到退休时,对时尚的感觉已经迟钝,讲究风雅的岁月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此,他们出游的马车,踏板②支楞得老远,有多样用途;要不然也是老态龙锺,类似著名的波塔尔③的那辆马车。他们还保留着对开司米呢的迷信④。他们的太太佩戴项链和耳坠。他们的奢华始终靠省吃俭用。家里一切都很舒适,在门房的上头你可以看到:“请与门卫接洽。”他们在社会大数目上,如果也算得上数字的话,那也仅仅是一。

  ①指国家机器。

  ②此处的踏板(marche-pieds)当指车夫脚下的踏板,而不是车两侧上下车用的踏板,不然下文“有多样用途”不好理解。

  ③波塔尔(1742—1832),路易十八的首席医生,以生活简朴著称。

  ④当时,中产阶级仍以开司米呢为一种奢侈品。

  对于这个阶级的暴发户,有男爵头衔,生活就解决了;有一个端端正正插着羽翎,身着猎装的高个儿跟班,或者在费多戏院①有一个包厢,风雅就解决了。

  操劳生活到此为止。高级官吏、上层僧侣、将军、大业主、大臣、宫廷侍从②、亲贵,均归入闲人这一类,屋风雅生活圈。

  ①费多戏院在费多街(rueFeydeau),一八〇一至一八〇四年间和一八〇五至一八二九年间,喜歌剧团在这里演出。巴尔扎克一向轻视喜歌剧团。费多剧院一八二九年关闭。

  ②作者原注:侍从是风雅生活的一种基本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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