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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无火之烟

  那位对所爱之人深信不疑的女人乃是小说家的虚构,这个女性既不存在,也没有大笔的嫁妆。未婚妻倒的确存在,而嫁妆却是一纸空文。女人的信赖也许在爱情的晨曦里发出过短暂的光彩,然而这信赖之光象流星一般转瞬即逝了。

  女人倘若不是荷兰人,英国人;也不是比利时或其他沼泽国家的人,那么,她的爱情无非是她逃避痛苦的借口,是她过分丰富的想象力和精力的一种发泄。

  因此,一个幸福的女人,一个被热爱的女人的第二种想法便是害怕失去这种幸福,因为,应当公正地说,她的第一种考虑的确是如何享受这种幸福。一切拥有财宝的人都害怕小偷,但他们绝不象女人对待幸福那样认为金钱有脚有翅膀会飞走。

  美满幸福的小蓝花并不是唾手可得的,因此,拥有这种小花的上帝的宠儿绝不会愚蠢到随便把它放弃。

  箴言

  没有哪个女人被遗弃是毫无理由的。

  这句箴言铭刻在所有女人的心底,而被遗弃的女人的愤怒也正是出自那里。

  我们还是别议论爱情的烦恼吧,我们处在这样一个善于计算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是很少遗弃自己的妻子的,无论他们的妻子所作所为如何。因为,纵观当今的女人,其中合法妻子①(此处没有同音异义的文字游戏)是最不昂贵的②。

  ①法语里“女人”和“妻子”是同一个词。

  ②法语的“昂贵”和“亲爱的”是同音词。

  不过,每个被爱的妻子又都经历过怀疑的烦恼。这种怀疑无论正确与否,都会产生一大堆家庭的纠纷。下面是一切家庭纠纷中首屈一指的。

  一天,卡罗琳娜终于发现,亲爱的阿道尔夫为一笔生意离开她的次数未免太频繁,那绍蒙泰勒买卖简直是没完没了!

  箴言

  每个家庭都有它们的绍蒙泰勒买卖,(请阅《烦恼中之烦恼》)。

  首先,女人并不相信什么买卖,正如剧院老板和书商并不相信演员和作者会生病一样。

  被她热爱的男人一离家,尽管她一直使他生活美满,这女人还是会想象他此去准是为了追求某种现成的幸福。

  在这方面,女人强加给了男人一种超人的能力。恐惧扩大了一切;恐惧使眼睛放大,使心也张大了:恐惧使女人失去了理智。

  “先生去哪里了?”

  “先生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离开我?”

  “他为什么不带我去?”

  这四个问题乃是猜疑罗盘方位标的四个方位,它们主宰着内心独白这片狂涛汹涌的海洋。

  从这种折磨着女人的可怕风暴里引出了一个无耻而卑鄙的解决办法,所有的女人,无论是公爵夫人还是老板娘,是男爵夫人还是经纪人的妻子,也无论是天使还是悍妇,是满不在乎的人还是感情炽烈的人,全都会毫不延宕地付诸实行。

  她们无一例外地模仿政府,她们进行侦察。国家从大众利益出发设计的一切,她们从个人爱情利益着眼认为全部合法而且可以照搬。女人命中注定的这种好奇心迫使她们拥有自己的探子;而所有的女人在此情况下虽然还懂得尊重自己,她们的嫉妒心却促使她们别的什么都不尊重,既不尊重

  您的珠宝匣,

  您的衣服,

  您的钱柜抽屉,写字台抽屉,桌子或五斗橱抽屉,

  您带暗簧的文件夹,

  您的文件,

  您旅行所需的用品,

  您的梳妆用品(妻子由此发现她丈夫在当单身汉时曾染过胡须,他还保存着从前一位极其危险的情妇的信件,他对她还十分敬重等等,等等),

  也不尊重您的橡皮腰带。

  好!女人的探子——她唯一信赖的人——便是她的贴身女仆,因为贴身女仆了解她,原谅她,同意她的所做所为。

  女人的好奇心,她激烈的情绪和被挑起来的嫉妒心达到顶点时,她是什么都不考虑的,她什么都意识不到,却什么都想知道。

  朱斯蒂娜受宠若惊了。她眼见女主人跟她搅在了一起,她以可怕的友情分担女主人的热情、恐惧、不安和猜疑。

  朱斯蒂娜和卡罗琳娜私下策划,秘密交谈;任何密探活动都必然意味着这种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仆会成为主宰夫妻命运的人,拜伦爵士便是其中的一例。

  “太太,”一天,朱斯蒂娜前来报告说,“先生出门的确是去看一个女人……”

  卡罗琳娜脸色发白了。

  “不过太太可以放心,那是个老太婆……”

  “哦!朱斯蒂娜,在有些男人眼里女人全都不算老,男人是没法让人理解的。”

  “可是太太,那不是一位夫人,是个女人,是普通老百姓。”

  “嗨!朱斯蒂娜,拜伦爵士还爱过威尼斯的鱼贩子呢①,这还是德·菲什塔米奈太太告诉我的。”

  ①拜伦有威尼斯曾爱过一个名叫玛格丽达·科妮的面包店老板娘,卡罗琳娜叫她鱼贩子。当时已怀孕的拜伦夫人从贴身女仆那里得知此事后曾要求离婚,尽管他们刚结婚一年。拜伦不得不于一八一六年离开英国。

  卡罗琳娜泪如雨下了。

  “我让伯努瓦跟我聊天来着。”

  “是吗!伯努瓦怎么想?……”

  “伯努瓦认为这女人是个牵线人。先生瞒着所有的人,甚至瞒着伯努瓦。”

  整整一个星期,卡罗琳娜就象生活在地狱里。她积攒的私房钱全部用来付侦察费和告发费了。

  后来,朱斯蒂娜去看了这个名叫马于歇太太的女人。她收买了这个老妇人,从她那里得知先生还保留着一个他青年时代荒唐行为的见证,一个私生子,一个很象他的极可爱的小男孩。这个女人是孩子的奶母,是照管小弗雷德里克的廉价的母亲。她代付学费,每年一千二百法郎,先生每年在赌桌上输掉的两千法郎也都是经她的手花出去的。

  “那母亲呢?”卡罗琳娜叫道。

  最后,太太的上帝,机灵的朱斯蒂娜向她证实说,苏珊·博米内小姐,一个后来成了圣苏珊太太的昔日的轻佻女缝纫工,已在萨佩特里埃死去了,或者发了财以后嫁到了省里,或者已沦为最下层的人,太太根本不可能见到她。

  卡罗琳娜松了一口气,匕首总算从心窝里抽出来了,她很高兴。不过,如果她只有女儿,她倒想要一个儿子。

  这出不公正的猜疑闹剧,马于歇大妈引起的各种假想的喜剧,没来由地由高潮转为低潮的嫉妒心,这一切都是作为这类现象的典型例子安排在这里的。这类现象有如人的性格、地位和类别,总是变幻无穷的。

  这里之所以指出烦恼的根源,是为了让专心致志读着这一页的所有女人从中观察她们夫妻生活的流程,往上追溯或朝下延伸,以便从中发现她们隐秘的艳史,她们秘而未宣的烦恼,引起她们犯错误的奇异原因,她们命里注定的特殊的不幸,这种不幸引起的短暂的狂怒,毫无裨益的绝望,可以避免的痛苦,最后都因疑团冰释而无限快慰!……这小小的烦恼会引出下面的严重得多的烦恼,而且往往是无法补救的烦恼,尤其是引起这种烦恼的原因属于另一种性质的恶行时更是如此。这当然就不是我们议论范围以内的事了,因为在这个作品里,女人从头到尾都被认为是贞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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