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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头巾,摆好姿势准备讲故事;讲故事时自然需要一种使人信任和安心的态度。最好的叙述要在某个时辰做,比方现在我们都在进餐的时候。站着或饿着肚子是讲不好的。不过,倘若要把罗萨莉罗里罗唆的叙述忠实地复述出来,那么整整一部书也嫌不够。好在她毫无条理地讲给我听的那件事,发生在公证人和勒珀太太唠叨的事情之间,恰如一个算术比例式的中项处于它的两个外项之间,所以我只消三言两语就可把那件事讲清楚。我就简单点吧。德·梅雷夫人在大望楼的卧室位于一楼,卧室墙内开了一个大约四尺进深的小房间作藏衣室。我就要给你们讲的那件事发生之前三个月,德·梅雷夫人身体非常不适,她丈夫便让她一个人睡在卧室里,自己在二楼的一间房里过夜。出于偶然——那是无法预料的——这天晚上,他从俱乐部回家比平时晚了两个钟头,他常去俱乐部读报,和当地居民谈政治。她妻子以为他已经回来,上了床,睡着了。但是入侵法国那件事引起了十分热烈的讨论;台球也打得很激烈,他输了四十法郎,这在旺多姆是笔大数目。这里人人都攒钱,民风受着简朴的约束,这种简朴值得赞许,它或许是真正幸福的源泉,但巴黎人对这种幸福嗤之以鼻。一个时期以来,德·梅雷先生只问问罗萨莉她妻子是否已经睡下;听到这个姑娘总是肯定的回答,他立即回自己房间,习惯与信任使他产生了轻信。这天他回家时,忽然心血来潮,想到德·梅雷夫人房里把自己不如意的事跟她讲讲,或许还想得到安慰。晚餐时,他发现德·梅雷夫人打扮得很漂亮;从俱乐部回家的路上,他心想妻子的不适已经过去,康复使她变得更美了,而他发觉得晚了一点,正如丈夫们对一切都发觉得不及时。此刻罗萨莉正忙着在厨房里看厨娘和车夫玩一盘胜负难分的纸牌戏,德·梅雷先生没有叫她,用他事先放在楼梯第一级上的手提灯照着亮,朝妻子的卧室走去,他那容易识辨的脚步声在走廊的拱顶下回荡。正当贵人转动妻子卧室的钥匙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我给你们讲过的那个小间的门关上的声音;但他进屋时,德·梅雷夫人独自一人站在壁炉前。丈夫天真地暗想是罗萨莉待在小间里;可是怀疑象钟声似的在他耳边当当直响,他起了疑心;他望望妻子,发现她眼里闪着某种无可名状的暧昧和野性的光。

  “‘你回来得真晚。’她说。

  “他觉得她平日里那么清脆、那么优雅的嗓音有点变了。他什么也没回答,因为这时罗萨莉进来了,这对他不啻是晴天霹雳。他在房里踱来踱去,双臂交叉在胸前,在两扇窗户之间做着匀速运动。

  “‘你听到了什么伤心事?还是哪儿不舒服?’他妻子让罗萨莉帮她脱衣服,一边怯生生地问他。

  “他保持缄默。

  “‘你走吧,’德·梅雷夫人对贴身女仆说,‘我自己夹卷发纸。’

  “单单看她丈夫的神色,她就猜到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了,她想单独和他在一起。罗萨莉走后,或他们以为她走后,——其实她在走廊里待了片刻——德·梅雷先生走过来坐到妻子面前,冷冷地对她道:‘夫人,你的小间里有人!’

  “她镇静地看了看丈夫,简单地回答:‘没有,先生。’

  “这声‘没有’刺伤了德·梅雷先生,他不相信;但是他觉得妻子从未显得象此刻那么纯洁,那么虔诚。他起身去开小间的门;德·梅雷夫人抓住他的手,将他拦住,神色忧郁地望着他,声音异常激动地对他说:‘你要想到,假若你谁也没发现,我俩之间就一切都完了!’

  “在他妻子态度中表露出来的不寻常的尊严又赢得了他对她的无上尊重,启发他作出了一个决定,这类决定只缺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使其流芳千古。

  “‘不,’他说,‘若瑟菲娜,我不去。无论发生何种情况,我们都将永远地分开。听着,我了解你纯洁的心灵,知道你过着严守教规的生活,你不愿犯下大罪,毁掉你一生。’

  “听到这话,德·梅雷夫人惊恐地看了丈夫一眼。

  “‘拿着,这是你的十字架,’这人补充道,‘在天主面前对我起誓那里面没有人,我就相信你,我决不打开这扇门。’

  “德·梅雷夫人拿起十字架说:‘我起誓。’

  “‘大声点,’丈夫道,‘再重复一遍:我在天主面前起誓这个小间里没有人。’

  “她毫不慌乱地重复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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