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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八一八到一八二三这段赋闲的时期中,于洛男爵在脂粉队里大肆活动。于洛夫人知道,她的埃克托最早的不忠实要追溯到帝政结束的时代。由此可见男爵夫人的宠擅专房,一共是十二年功夫。之后,她照样受到往日的温情:凡是妻子自甘隐忍,只做一个温柔贤淑的伴侣时,丈夫当然会对她保持一种年深月久的感情。她明知只要一句埋怨的话,无论哪个情敌都打发得了,可是她闭上眼睛,蒙着耳朵,不愿知道丈夫在外边的行为。总之,她对她的埃克托有如一个母亲对待一个骄养的孩子。在上面那段对话的前三年,奥棠丝瞥见她的父亲在多艺剧院正厅的包厢里陪着珍妮·卡迪讷,不由得叫道:

  “呦!爸爸!”

  “你看错了,孩子,他今晚在元帅家里呢,”男爵夫人回答。

  其实她明明看到珍妮·卡迪讷;虽然发现她很美,男爵夫人并没感到醋意,只暗忖道:“埃克托这坏东西一定很快活哩。”可是她仍免不了心中难受,常常暗里气愤得要死;但一见埃克托的面,她又看到十二年纯粹的幸福,连一点点埋怨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她很希望男爵对她推心置腹,但为了尊敬他,从来不让他觉察她知道他的荒唐。这种过分的体贴,只有受了打击不还手的、平民出身的女子才会有,她们的血里还保留一点儿初期殉道者的血统。世家出身的女人,因为和丈夫平等,存着睚眦必报的心,觉得需要把他们折磨一下,把她们的宽容象记录台球的输赢一般,用几句辛辣的话记下来,以便显出自己的优越,或是保留日后回敬的权利。

  钦佩男爵夫人到极点的是她的大伯于洛将军,前帝国禁卫军榴霰兵司令,德高望重,晚年眼见要晋升元帅的。一七九九到一八〇〇年之间,这位老人曾经在布列塔尼各省作过战,一八三〇到一八三四年之间又当了一任同一地区的军司令长官,然后回到巴黎住下,靠近着兄弟,那是他一向象父亲对儿子一般关切的。老军人对弟媳妇极有好感,称赞她是女性中最圣洁最高尚的一个;他没有结婚,因为想找一个阿黛莉娜第二,而在他南征北讨跑过的地方从来没有能遇上。拿破仑提到他时曾经说:“于洛这个好汉是最固执的共和党,可是他永远不会反叛我的。”为了不辜负这个一生清白、无可指摘的老共和党的期许,阿黛莉娜即使遇到比刚才更惨酷的痛苦也肯忍受。然而这个七十二岁的老人,百战之余已经心力交瘁,滑铁卢一役又受了第二十七次的伤,只能做阿黛莉娜的一个崇拜者而非保护人。可怜的伯爵,除了别的残废之外,只有靠了听筒才能听见人家说话。

  只要于洛·德·埃尔维不失其为美男子,他的私情还不致影响他的财产;但到了五十岁,就得在外表和风度上做功夫了。在这个年纪,老年人的爱情已经成为恶癖;其中还有荒谬的虚荣心作祟。所以从那时起,阿黛莉娜发现丈夫对他自身的修饰出乎意外的苛求,他染着头发与鬓脚,束着腰带,穿着胸褡。他不顾一切的要保持他的美。从前他嘲笑人家的修饰,现在他自己就把这一套讲究得无微不至。最后,阿黛莉娜又发现男爵的情妇们挥金如土的用度,原来都是刮的她的钱。八年之间,很大的一笔家私给花得干干净净,以致两年前儿子成家的时候,男爵不得不告诉太太,他们的全部财产只有他的薪水了。阿黛莉娜说了句:

  “这样下去,我们如何得了?”

  “你放心,”男爵回答,“我把办公费留给你们;至于奥棠丝的陪嫁和我们将来的生活费,让我干些买卖来张罗。”

  丈夫的权势、声价、才能、勇气,都是她深信不疑的,所以她一时的忧虑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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