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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不管怎样,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品尝披萨了。”比阿特丽丝嬷嬷说,她已经吃完了披萨,正在吃冰淇淋,“说真的,我实在看不出来冰淇淋有什么不好,只要没有化学添加剂就行。”达芙嬷嬷用责备的眼光看了她一眼。比阿特丽丝嬷嬷舔了舔勺子。

  我没吃冰淇淋。我太紧张了。而且我也不再喜欢冰淇淋了。冰淇淋会让我很想念梅兰妮。

  那天夜里上床之前,我在浴室镜子里好好看了看自己。虽已洗过澡、吃过东西了,但我还是憔悴不堪。眼睛下面有黑眼圈,人整个儿瘦了一圈。我看上去真的像个流浪街头、急需拯救的小孩。

  又能在真正的床上睡觉了,而不是桥洞里,实在太好了。但我很想念盖斯。

  每天夜里,我一进卧室,她们就会把我的房门锁上。我醒了以后她们也很当心,始终不让我独自一人待着。

  后来的几天都在准备我作为达芙嬷嬷的证件。我拍了照片,采集了指纹,好让她们给我做一本护照。护照由渥太华的基列大使馆认证,再由快递专员送回领事馆。她们在护照上用的身份号码是达芙嬷嬷的,但照片和生物特征数据都是我的,她们甚至还搞定了加拿大移民局数据库,暂时移除了真的达芙嬷嬷的入境资料,输入我的资料,包括我的虹膜扫描、大拇指指纹。

  “我们在加拿大政府的基层部门有很多朋友,”比阿特丽丝嬷嬷说,“你准会大吃一惊的。”

  “那么多好心的善人。”达芙嬷嬷说。然后她俩异口同声地说:“宜应称颂。”

  标明珍珠女孩的那页上盖了钢印。也就是说,我可以凭此直接进入基列,无须审查:比阿特丽丝嬷嬷说,和外交官的待遇差不多。

  于是,我就成了达芙嬷嬷,但是另一个达芙嬷嬷。我有了一本珍珠女孩传教专用的加拿大临时签证,离境时,我得把它还给边境的海关人员。那就简单了,比阿特丽丝嬷嬷说。

  “我们通关时你就把头低着,”达芙嬷嬷说,“低头就能遮住五官。不管怎么说,低头总是谦逊之举。”

  比阿特丽丝嬷嬷带着我去机场,我们坐的是一辆属于基列政府的黑色轿车,我毫无困难地过了边境安检,甚至没被搜身。

  飞机是私人的,不属于哪个航空公司。机身上画了一只有翅膀的大眼睛。飞机是银色的,但在我看来很阴沉——像只巨大的黑鸟,就等着捎上我,但要飞去哪儿呢?飞进一片空白。埃达和以利亚尽心尽力,想把基列的一切都教给我;我看过纪录片和电视上的新闻片段;但我仍然想象不出来那儿是什么样,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我想起了圣怀会救助中心,还有那些逃难来的女人们。我看到了她们,却根本没有看懂。我不曾深思过——离开一个你熟稔的地方、失去一切、前往陌生的国度——那到底是怎样的情形。那感觉该是多么空落,多么消沉啊!或许只有一星希望之光:你可以抓住的一次机会。

  很快,我也会有那种感觉了。我将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持着一星火光,试着去摸索我的道路。

  45

  我们起飞晚点了,我担忧自己被发现了,终将前功尽弃。但等我们腾空而起了,我顿时觉得轻松了。我还没坐过飞机呢!一开始真的很兴奋。但飞进云层后,眼见的景致就很单调了。我肯定睡过去了,因为没过多久比阿特丽丝嬷嬷就轻轻推我,说“我们快到了”。

  我朝小窗外看。飞机正在下降,我可以看到下方有些漂亮的建筑物,有尖顶和塔楼,一条蜿蜒的河流,还有大海。

  飞机降落了。我们走下几级从舱门边放下去的阶梯。天很热,很干燥,有风;银色长裙被吹得吸在我们腿上。柏油碎石路上站着两列身穿黑制服的男人,我们从他们之间走过,手挽着手。“别去看他们的脸。”她轻声对我说。

  所以我把眼光放在他们的制服上,但我感觉得到他们的眼睛,眼神,眼光,像手一样游走在我身上。我从未有过那种感觉——哪怕是和盖斯在桥洞里,在陌生人中间——觉得自己身在险境。

  这时,所有男人一齐敬礼。“这是干吗?”我含糊地问比阿特丽丝嬷嬷,“他们干吗要敬礼?”

  “因为我的使命圆满达成了,”比阿特丽丝嬷嬷说,“我带回了一颗珍贵的珍珠。你。”

  我们被领到一辆黑色轿车上,驶向市区。街上没什么人,女人都穿着那种长裙,裙子和纪录片里一样,有不同的颜色。我甚至看到一些使女双双并排走着。店铺门面都不见文字——招牌上只有图片。一只靴子,一条鱼,一颗牙。

  车在一道砖墙下的铁门前停了停。两个门卫摆摆手,放我们进去了。车继续开,然后停下,他们为我们打开车门。我们下了车,比阿特丽丝嬷嬷伸手挽住我的手臂,说:“没时间带你去看寝室了,飞机晚点得太厉害了。我们要直接去教堂,参加感恩庆典。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

  我知道那是和珍珠女孩有关的某种仪式——埃达提醒过我,达芙嬷嬷也跟我解释过——但我没仔细听,所以压根儿不知道会看到怎样的情形。

  我们走进教堂。已经坐满了人:年长的女人都是身穿棕色制服的嬷嬷,年轻的女人都穿着珍珠女孩的长裙。每个珍珠女孩身边都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也都和我一样穿着临时的银色长裙。最前面的墙上高挂着一张妮可宝宝的大照片,那完全无法让我开心起来。

  比阿特丽丝嬷嬷领着我走上过道时,所有人都在唱诵:

  收获珍珠,
  收获珍珠,
  我们欢欣喜悦,
  因为收获了珍珠。

  她们纷纷微笑,朝我点头示意:她们看起来真的很快乐。我心想,也许这事儿不至于太糟糕吧。

  我们都落座了。接着,有个年纪大的女人走向最前面的讲台。

  “丽迪亚嬷嬷,”比阿特丽丝嬷嬷对我耳语,“我们基列最重要的创建者。”我认出了她,因为埃达给我看过她的照片,不过她本人比照片老多了,至少在我看来是那样。

  “我们相聚在此,是为了感谢珍珠女孩们达成使命,安全归来,无论她们去了哪儿,无论她们奔波在世上的哪个角落,都为基列做出了伟大贡献。我们要向她们致以衷心感谢,赞赏她们的英勇气概,并有胆魄身体力行。现在,我宣布:回归的珍珠女孩们正式结束恳请,成为真正的嬷嬷,拥有嬷嬷的一切权力和相应的福利。我们已明了:无论使命以何方式召唤她们前往何方,她们都将恪尽职守。”所有人都说道:“阿门。”

  “珍珠女孩们,请献上你们采集到的珍珠,”丽迪亚嬷嬷说,“第一位,加拿大使者。”

  “站起来。”比阿特丽丝嬷嬷轻声唤我。她挽着我的左臂,领着我往前走。她的手指刚好压在爱 /上帝的纹身上,很疼。

  她取下自己脖颈上的珍珠项链,摆放在丽迪亚嬷嬷面前的一只大浅盘里,说道:“我在此归还珍珠,一如我接受时那样纯洁无瑕,愿这些珍珠赐福下一位珍珠女孩在达成使命的期间骄傲地佩戴它们。感恩神圣意志助力,容我带回新的无价珠玉,为基列的宝藏添光加彩。请允许我献上一颗珍贵的珍珠,杰德,幸而得救,免于暴殄。请祝愿她从世俗的污浊中得净化,摆脱不贞之欲,从罪孽中淬炼虔信,无论基列指派她作出何种奉献,她都将献身于基列的伟业。”她把双手搭在我的双肩,将我往下推成跪下的姿势。我可没料到有这一出——差点儿侧身翻倒。“你在干吗?”我轻声说道。

  “嘘,”比阿特丽丝嬷嬷说,“安静。”

  接着,丽迪亚嬷嬷开口了,“欢迎来到阿杜瓦堂,杰德,愿你因做出这个选择而得赐福,愿主明察,月循苦旅,生生不息。”她将手掌搭在我头顶,然后又拿走了,朝我点点头,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

  所有人都开始重复念诵:“欢迎加入宝贵珍珠堂,月循苦旅,生生不息,阿门。”

  我究竟在这儿干什么呢?我心想。这鬼地方太他妈操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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