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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放心,”他说,“我为你弄到了一张。”

  就这样我们出发了。

  车子轻快地驶过黑下来的街道。大主教拉着我的手,活像电影院里的一对少男少女。我紧紧抓着裹在身上的淡蓝色披肩,像一位守规矩的夫人理应做的那样。从帽子的缝隙中,我可以望见尼克的后脑勺。此刻他帽子戴得端端正正,身子坐得端端正正,脖子挺得端端正正,整个人都端端正正。他的姿势在对我的行为表示非难,或者这只是我的想象?他知道我在这件披风下面穿着什么吗?是他弄来的吗?假如真是这样,他是对此感到愤怒、冲动、嫉妒还是没有任何感觉?我俩确实有相似之处:都是被人视若无物的小人物,都有任在身。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这一点。当他为大主教,顺便也为我打开车门时,我试图捕捉他的眼神,让他朝我看。可他的举动仿佛根本没看到我。为什么不呢?因为这份工作轻松简单,只需跑跑腿、讨讨好,他当然舍不得失去它。

  检查站根本不成问题,尽管我心跳得厉害,头脑里血压骤然升高,一切还是如大主教所料,平安无事,顺利通过。胆小鬼,莫伊拉会这么说。

  过了第二个检查站,尼克说:“先生,是这里吗?”大主教说:“是的”。

  车子驶到路边,大主教说:“现在我得请你趴到地板上。”

  “趴到地板上?”我说。

  “我们得进大门。”他说,似乎这话对我有某种意义。我想问他究竟准备去哪里,可他说想给我个惊喜,现在暂且保密。“那地方夫人们可去不了。”

  于是我贴着车厢平躺下来,车子重又上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披风下面闷热无比。这是一件冬天用的厚披风,不是夏天用的薄棉布披风,闻起来一股樟脑丸味。他一定是从储藏的衣物中找出来的,知道这样才不至于被她发现。尽管他已经很体贴地移开了脚让我躺的地方大些,我的前额还是碰到了他的鞋子。从前我从未如此靠近过他的鞋子。这双鞋硬邦邦的纹丝不动,像甲壳虫的外壳:漆黑发亮,神秘莫测。它们似乎和脚风马牛不相及。

  又经过另外一个检查站。我听到说话声,公事公办、毕恭毕敬的口吻,电动车窗拉下来又升上去,显然是在出示通行证。这回他不会出示那张被认为是我的通行证。此刻的我在众人前已经不复存在。

  车再次启动,然后再次停下,大主教扶我起来。

  “动作得快点,”他说,“这是后门。把披风给尼克。照老时间来接。”他对尼克说。这么说他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

  他帮我脱下披风。车门打开了。我感觉凉风吹过我几乎裸露的皮肤,这才意识到身上已是大汗淋漓。转身关车门时,我望见尼克正透过车窗注视着我。这会儿他肯正眼瞧我了。从他目光中我读到的是轻蔑,还是无动于衷?在他心目中我是否就是这个模样?

  我们走在一座大楼后面狭窄的走道上,这是一座式样颇为新潮的红砖大楼。一排排垃圾筒立在大门旁,散发出炸鸡变质后的味道。大主教有开门钥匙,门是灰色的,式样普通,和墙在同一平面上。我想是钢制的。门里面是一条混凝土空心砖筑成的走廊,顶上有许多盏日光灯照明。这是一条出于某种实用目的而设计的地下通道。

  “到了。”大主教说。接着把一个标签套在我手腕上,紫色的,系在橡皮圈上,就像机场用的行李标签。他吩咐我:“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你是夜女郎。”然后挽起我裸露的上臂往前走。这时我真希望有面镜子,看口红是否完好,羽衣是否过于滑稽可笑,过于纷乱不整。在这么亮堂的灯光下,我这一身看起来一定是花枝招展,绚丽耀眼。但一切都已为时过晚。

  白痴,莫伊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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