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特伍德 > 别名格蕾丝 | 上页 下页


  哪里有医生,哪里就有坏兆头。即便他们不是自己在行凶杀人,但只要他们在就说明死到临头了。这样说来,他们就像是黑乌鸦。但是,这位医生不会伤害我,狱长太太向我保证过的。他只是想测量我的脑袋。他正在测量教养所所有犯人的脑袋,想看看是否可从脑壳上的凸凹之处判断出罪犯的类型:看看他们是扒手,还是骗子、贪污犯、精神病罪犯,或是杀人犯(她没说像你这样的女杀人犯,格蕾丝)。然后,他们会在这些人有机会犯罪之前就把他们关起来。想想吧,这样会对世界有多大的好处。

  詹姆斯·麦克德莫特被绞死后,他们把他的头用石膏做了个模子。我这也是在剪贴本里读到的。我想他们那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世界变好。

  并且,他的尸体也被分肢了。我刚读这段时,不明白什么叫分肢,但我很快就明白了。是医生给他分肢的,他们把他像猪一样割成小块,就像是腌肉似的。其实在他们看来,他跟咸肉没两样。可是,我听过那身体的呼吸、心跳,想到刀把它切成肉条,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我不知他们是怎么处置他的衬衣的。他穿的是不是小贩杰里迈亚卖给他的四件里的一件?当时应该买三件或五件,因为奇数给人带来好运气。杰里迈亚总是祝我好运,但他没祝詹姆斯·麦克德莫特好运。

  我没去看他的绞刑。他们是在多伦多的监狱前面把他绞死的。你当时应该在场,格蕾丝,看守们说,那会对你是个教训。我把那场景在脑子里勾画过多次:可怜的詹姆斯站在那儿,双手被捆着,脖子光光的。他们把头罩套在他头上时,他就像要被淹死的小猫。至少当时有个神甫在他身边,他不是孤单一人。他告诉他们,要不是因为格蕾丝·马克斯,他是绝不会杀人的。

  当时正在下雨,一大群人站在泥里,有些人是从很远来的。要不是我的死刑到了最后一分钟被取消的话,他们也会这样满怀难以满足的欢乐观看我被绞死的。现场有很多女人,也有不少有教养的女士;每个人都想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们想把死像高级香水一样吸进去。我读到这段时心想,如果这对我是个教训,我能学到什么呢?

  *

  现在我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我很快站起来,把围裙抹平。然后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太感谢您了,夫人。狱长太太说,我很高兴能帮上点忙。然后他又说,太感谢了。

  他走进门来,大肚子,黑大衣,紧身的马夹,银扣子,精心修整的领带,我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说,这不会要很长时间的。但是,夫人,如果您能留在这个房间里,我将不胜感谢。人不仅应该实际上品行高尚,而且必须看上去也品行高尚。他笑起来,好像这是个笑话。但是我可从他的嗓音里听出他害怕我。如果没旁人在场的话,像我这样的女人总是一种诱惑。无论我们事后如何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我们的。

  然后我看见他的手,那只手就像是一只手套,一只装满了生肉的手套。他把手放进他的皮包的张口。手拿出时在发亮;我知道我曾看见过这样一只手。然后我抬起头来,直盯着他的眼睛看。这时我的心缩紧了,一阵乱跳。我尖叫起来。

  因为这是同一位医生,同一位,同一位穿黑大衣的医生,拿着一袋子发亮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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