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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琼莉的母亲知道“老泰克”还没有入睡。他住的地方离她家很近,几分钟就到了。琼莉提醒她说,如果有人知道她和史蒂文在这儿,大家都会有危险。可是埃莎让她放心,说这个医生可以信赖。“为什么?因为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琼莉讥讽地问道。她记得,她母亲认为一个人只要是基督徒,就自然是个好人。琼莉就是伴随这个信念长大成人的,这种信念直到最近才发生了变化。

  “不。”母亲的回答使她一惊。“因为他是个优秀的无神论者。”她把手伸到史蒂文的手臂下面,用力把他托了起来。“抓住他的腿,我们得抬他……”

  琼莉照吩咐的做了。“那就告诉医生到这儿来,史蒂文失血太多了。”

  泰莱基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子弹没有从肩膀里穿出来,所以他才流血不止,还发着华氏一百零四度的高烧。当然,医生想要史蒂文住院,可是埃莎在电话上已经跟他说过了,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像《枪烟》里的医生一样,到家里来处理病人。他们烧了开水,给器械消毒,在厨房里建起一个临时手术室,然后医生给史蒂文打了一针大剂量的吗啡。一个小时后,他把子弹头取出,清洗了伤口,把伤口缝合,整个手术便宣告完成。

  史蒂文的体温依然很高,可是没有超过医生刚来时候的温度。他们跟医生说再见的时候,已是旭日东升时分。“感恩节快乐,泰克,”埃莎说道,“一定要告诉你太太,上帝也保佑她。”

  “一定。”医生说罢便离开了。

  琼莉一整天都守在史蒂文身边,不断用酒精给他擦,用凉水给他敷,等他冷得发抖、牙齿打颤的时候,就替他保暖,向他倾注爱,她坚信他很快会好起来。

  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她母亲都没有来打扰他们。她替他们洗衣服,替他们做饭,还为史蒂文祈祷。她把那辆车藏到谷仓里,把车子后面的血迹擦洗干净。当时,史蒂文一直坐在车后面,后来琼莉感到足够安全了,才把他拖到前面,给他包扎。

  傍晚时分,他的烧退了。虽然他感到疼痛,却没有动用医生给的三支止痛针。他服用了一些羟苯基乙酰胺,想尽量忍一忍。他认为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他的脑子千万要清醒。

  整个晚上,他像小孩一样睡得很沉,可是琼莉却不时醒来,害怕万一在她睡着的时候会出什么意外。

  到了早晨,他感觉好了些,埃莎给他端来汤和饼干,他很高兴地大口大口地喝着她做的鸡汤。那天下午,他和琼莉坐在门廊底下的秋千上。这是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吻过的地方。“他是小山那边的一个农村青年。”她回忆到这一段时光不禁咯咯笑起来。“叫汤米·李什么的。”

  “他们都叫汤米·李或者比利·乔什么的。”史蒂文小声说道。

  “不过他很了不起。”她回忆说。

  “他们并不都是这样。”

  “你怎么样?”

  “还疼,”他承认道,“没力气。”

  “总比死了好。”

  “哎。”

  一阵沉默,接着史蒂文说道:“我做了个梦,你坐在一列装饰了红、白、蓝三色彩旗的火车后面。人们都想跟你握手,他们吹着口哨,欢呼着。我在追赶那列火车,可是跑不快。”

  “史蒂文,”她安慰他说,“不要——”

  可是他想把它说出来。“这时他们朝我开了枪。”

  她向后一缩,可他继续往下说道:“然后你和孩子们上了讲坛。”

  “讲坛?”

  “这是开大会,你们后面在放电影,上面有其他住过白宫的孩子,有艾森豪威尔的子女们、尼克松的女儿们、里根的孩子们。他们都在向怀亚特和萨拉鼓掌。接着,巨大的帘子打开了,四个骑士骑着四匹骏马昂首登台,人群像发了疯似的。这时你告诉大家,你接受第四十四届总统的提名——”

  “史蒂文,快别说了!”她不想听这样的疯话。

  可是他没有停。“接着,你说你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你的丈夫史蒂文没能看到这个光荣的夜晚……”

  她紧紧地搂着他,和他的身体一起晃动,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亲爱的,这只是一场噩梦,你不会离开我的,没有你我什么也不会做。”

  “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

  “已经出现了,看看你自己吧!你会好起来的。”接着,她亲吻了他。“你以前跟我谈起爬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上帝从来不让我们攀登一座无法攀登的大山。”

  他心里感到宽慰了许多。

  她有件事要告诉他。“我一直在想,我在贾雷德·塔克的大楼碰上的人可能就是雅各布·休斯——罗维格。我是说,如果从一开始就有他介入,那么我看到的这个人与我们所想的圣保罗的体型特征自然就不同了。”

  “我敢说你是对的。”

  琼莉改变了话题,因为她不想让这种事再度困扰他。她要帮助他尽快恢复,“明天是感恩节。”

  史蒂文点点头。“我知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不能跟孩子们在一起。”

  “我们就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由于担心,加上睡眠不足,她的眼皮直朝下坠。“史蒂文,下一步干什么?”

  “给圣路易斯打电话,告诉巴德把亚特兰大收到的任何东西都转交我们。”

  “我们得有台电脑。”

  “你想当然地认为你妈妈没有吗?”

  她回过头看了看外面的场院,看了看那反映出狭隘保守观念的草坪躺椅、门廊里那台洗衣机、太阳下那台生锈的拖拉机和地上那些鸡和碎石子,然后点了点头。“是啊,她把东芝都换掉了。”

  他笑了,这话使他难受,但难受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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