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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当然,鲍勃·库克的死还不是全部新闻。远远不是。直到他听说诺拉似乎在发现她母亲死在床上后心脏病发作而死时,他开始悟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诺拉,死于心脏病?”他不相信地说着,像个善于模仿的白痴一样重复着杰克告诉他的话,“但诺拉的身体像牛一样结实,而且她母亲病了许多年。她母亲的死对诺拉决不会是什么意外的事……”

  最后在开车往天才所的路上杰克跟他说了贾斯明的车祸。

  “哦,不!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她没事!”

  杰克无力地摇摇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到这时一切都清楚了。清楚得可怕。

  “我的估计是不管玛利亚·贝娜瑞亚克背后的人是谁,他们仍然企图阻止迦拿计划,”杰克说,“这就是说,不管‘传道士’在不在,你仍然是他们的目标。”

  好长一段时间,他想着就此罢手。不是因为他的生命受到威胁——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而是因为他一味固执地寻求拯救女儿的方法牵连这么多人失去了生命。某些病态的狂热分子不赞成他做的工作,想取他的命。可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出现在狂热分子的黑名单上。有人不惜一切代价要阻止他的计划,要杀死所有与该计划有关系的人,现在因为他所做的事他们杀了人,杀了他的朋友。因为他自私地,一心一意地,不顾别人怎么想地去寻求拯救女儿的办法。而扪心自问,他真的只是力图拯救女儿吗?这种寻求是不是一个借口,掩盖着他想给大自然一点教训的偏执追求?消灭癌症,消灭大自然强加于人类的所有疾病和灾难,挫败大自然想证明我们人类及其技术是多么可怜可悲的企图?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是想征服自然,恢复自然界的平衡,不管周围的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一切是不是这么回事?杰克把车拐进天才所大院时,他这样问自己。直到他走进病房,看着霍利充满信任的眼睛,从她的勇气中得到力量,他才能够将那些引起他自我怀疑的魔鬼驱走。直到这时候他才认识到自己的追求是至纯至洁的,他才认识到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他在尽自己所能去挽救女儿的生命。没有更多的追求,也没有降低追求目标。

  如果他是设法挽救别人,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但是这项任务,这个重任已由天才所正在进行的其他项目和世界上无数其他机构所承担。迦拿计划所关心的,他自己所关心的是拯救她的女儿。如果那些因帮助他实现迦拿计划而被害的人们没有白死,那么他必须将这个计划执行到底。如果任何人企图阻止他,那么他们才是干扰自然的邪恶力量,干扰一个父亲不顾自身安危拯救女儿这样一个符合自然的愿望。

  尽管如此,当他坐在死牢会客室听着走近的脚步声时,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与谋杀自己妻子的杀手谈判拯救女儿的条件——却一点也不合常规。

  两名看守将玛利亚带进会客室时,汤姆有两点感到意外。一是她看上去十分自得。这个死囚不同常人。没有哪个正常人离死期只有几天时能这么放松。但转念一想,他觉得“传道士”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第二点让他意外的是她见到他并不是很吃惊。如果有什么反应的话,那就是她似乎有点失望,他并不是另外一个人。一瞬间他想着那会是谁?

  看守将她铐在桌子的金属环上时,他没和她说话。但是当他们指着门附近的蜂鸣器,告诉她如果需要什么就揿按钮的时候,她对着他笑起来。是一种征服的、怜悯的笑。

  看守走了以后,玛利亚仍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她的头发已长出来,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和那整过容的不自然的脸型,她看上去几乎很可爱,甚至很柔弱,就像一只刚孵出的小鸡。他来之前准备好了一个开场白,但看到她坐在那儿,他突然感到那没必要。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向她介绍了迦拿计划以及怎样成功地找到了与基督基因相同的人。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感到很吃惊。然后他透露她就是那个人。她的无动于衷再次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我所说的这一切你有什么看法?”最后他问道,希望她能说些什么。但她只是耸耸肩,仿佛他只是问她喜欢哪种味道的冰淇淋。

  “你不觉得我告诉你的这些事很……有意思吗?”他追问了一句,“没有一点讽刺的意味?”

  “当然,”她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说,“但是我真正觉得有意思的是你会来告诉我这些。我跟你说过事情还没完。”

  汤姆咬着嘴唇。看着她这种态度他真想把手伸过去狠揍一卜那张得意的、邪恶的脸。他小时候阿列克斯给他讲完鬼故事后总要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你惟一能打的女士是女巫。”

  “那么女魔鬼呢?”

  “也可以打。但是她们不同,我儿,对于她们你要保证出手要狠,打得她们不能起来。因为如果她们反扑过来,她们就会十二万分的狠毒,……”

  汤姆竭力保持镇静。显然玛利亚已经知道了基因的事。没有人能如此冷静。但是谁会告诉她呢?他想起来了。一定是伊齐基尔与她接触过了,来向她自我介绍,看看他的新救世主。是这老人把基因的事告诉她的。她是这么知道的。一时间汤姆想,不知伊齐基尔怎么看待她。“传道士”对于兄弟会的神圣计划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就像对他拯救霍利的计划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定主意惟一能把事情解释清楚的方式就是紧扣事实。如果她愿意帮助,她会帮助,如果她不愿意……

  “贝娜瑞亚克小姐,”他说话的时候尽量保持一种谈公事的平静口吻,“我们查遍了现有五亿多条基因组,只找到三个拥有这三种变异基因的人。其中两个人已不在人世,一个是哥伦比亚的一位印第安人,第二个当然是基督,你是第三个。除了这些基因以外,你们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在生命的某个阶段有为人治病的能力。”他顿了一会儿,看看她有何反应。什么反应也没有。“我相信,”他继续说,“你仍然具有这个能力,我希望能帮助你发挥它。”

  这时这双不寻常的眼睛开始打量他,她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为什么?”

  他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寻求这个问题的完美答案,一个能说服这个杀手挽救霍利的答案。但到了真正要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意识到只有一个选择——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从西装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霍利的照片。这是去年夏天在百慕大时他给她拍的,身穿红色泳衣的霍利在马蹄湾粉白色沙滩上对着相机挥手。他把照片放在她面前,希望她能直接与霍利有一种沟通,能超越与他的恩怨来帮助他的女儿。毕竟她还是个女人……

  “我希望你能救她。”他说。

  “她是谁?”

  “我的女儿,霍利。”

  玛利亚点点头,仔细地看着照片。她用铐着的右手拿起照片,左手似乎在摸着孩子与父亲相似的地方。“她的下巴很像你。”她笑着说,仿佛是在看一本家庭影集。玛利亚抬起了头,一瞬间他看到她眼睛里有一种柔弱的东西——一种渴望。

  接下来她问了很多问题。

  “你很爱她吗?”

  他点点头,“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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