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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史达琳开了灯。她能够看出,克伦德勒的外衣仍然是高价品,而衬衣和领带却是便宜货,袖子外露出多毛的腕骨。

  史达琳望穿了墙壁,望过了墙壁,望到了永远,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她让自己把克伦德勒看做是警校的一堂课。

  “我们知道莱克特博士的身份证做工精巧,”她开始了,“他至少还得有一个有效的备用身份证,也许更多。他在这方面十分小心,是不会粗心大意犯错误的。”

  “说问题吧。”

  “他是个趣味高雅的人,有的趣味还很特别,对食品,对酒,对音乐的趣味。这些东西他要是到了这里是会买的。他一定会要这些东西,他不会亏待自己。

  “克劳福德先生和我检查了他第一次被捕前在巴尔的摩生活时留下的这些收据和文件,还检查了意大利警方所能提供的收据,还有债权人在他被捕之后的上诉呈文。我们编制了一个他喜爱的东西的清单。在这里,你可以看看。莱克特博士曾经请巴尔的摩爱乐乐团的其他成员吃长笛手本杰明·拉斯培的胰脏,他甚至在那个月里买了两箱彼得吕斯堡波尔多酒①,每箱价值3600美元;还买了5箱巴塔—梦揣溪,每箱价值1100美元,以及各式各样较次的酒。

  ①法国波尔多地区所产的红、白葡萄酒。

  “他逃走后到了圣路易斯,叫了同样的酒到他的房间。在佛罗伦萨他也从‘真实自1926’买过这种酒。这类东西是很稀少的。我们在检查这类酒的进口商和经销商成箱出售的记录。

  “他从纽约的铁门要了200美元1公斤的A级肥鹅肝酱;通过格兰德中央牡蛎专柜买过纪龙德河的嫩牡蛎——爱乐乐团理事会聚餐时的第一道菜就是嫩牡蛎,然后才是胰脏和果汁冰糕。你可以读一读这儿,在这本《城乡》杂志里记载了他们的菜看,”——她大声疾速地读着——“在番红花米饭上盖了一层五香杂烩,黑亮黑亮,引人注目。杂烩的成分至今没有人知道,它的味道既醇厚又刺激,有美妙的鲈鱼味。只有精心提炼大量鲈鱼汁才能取得。没有受害人被确认为这种杂烩里的成分,等等等等,这儿还详细描写了那些独特的餐具和器皿。我们在反复核查瓷器店和品质玻璃器皿店里用信用卡购物的情况。”

  克伦德勒的鼻子哼了哼。

  “看,在这份民事诉讼里他还欠了斯托本玻璃公司一盏枝形吊灯的账。巴尔的摩的加莱亚佐公司也提出指控要求收回他买的本特利车。我们追踪着本特利牌新车和旧车的销售,这种车的销售量很小。还有超马力美州豹车的销售。我们还给餐厅野味供应商发了传真,监控了野猪的销售情况。我们还打算在红腿鹧鸪从苏格兰运来之前一周发一个公报。”她在键盘上敲了敲,看着一张清单,然后,她在觉得克伦德勒的呼吸太靠近背后时离开了电脑。

  “我已经拨出了费用,取得纽约和旧金山几位文化活动大票贩子的合作,了解演出票的出售情况。那里有两场他特别喜欢的歌剧和弦乐四重奏演出。他喜欢坐六七排的走道边。我已经把跟他最像的照片分发到林肯中心、肯尼迪中心和大部分爱乐乐团的音乐厅。你也许可以帮助我们从局里的预算里取得点经费,克伦德勒先生。”克伦德勒没有回答,她又说了下去,“我们还反复检查着他以前订阅过的文化杂志的新订阅人——人类学、语言学、《物理评论》、数学、音乐。”

  “他召妓吗?施虐的和受虐的妓女?还有男妓?”

  史达琳从克伦德勒的提问觉察出他的癖好所在。“我们不知道,克伦德勒先生。多年前他倒是跟几位有魅力的女性有过来往,其中有几位是巴尔的摩慈善活动和机构里出头露面的人物。我们用她们的生日引诱他来送礼。据我们所知她们都没有受到过伤害,也都不愿意谈论他。我们对他性方面的癖好一无所知。”

  “我一向认为他是个同性恋者。”

  “为什么这么说,克伦德勒先生?”

  “他这些花花草草的屁事,室内音乐呀,茶会食品呀什么的。你如果对这种人很同情,或是有这种朋友,我对你并没有意见。从我对你的印象看,史达琳,你的主要问题是,最好多合作,别搞小王国。我要求你把你的每份述职报告、每个活动日程和每份摘要都复印一份上报给我。明白吗,史达琳?”

  “明白,长官。”

  到了门口他又说:“一定要送来,这样,你的地位就可以改变,你的所谓事业也可以利用能得到的帮助。”

  用来做暗室的屋子已经安装了排风扇。史达琳盯着他的脸打开了排风扇,把他那一身剃须膏和鞋油味吹出去。克伦德勒没有告别就掀开遮光门帘走了。

  空气在史达琳面前跳跃,有如打靶场上晃动的热气。

  克伦德勒进了大厅,听见史达琳从身后叫他。

  “我跟你一起出去,克伦德勒先生。”

  克伦德勒有一部车和一个驾驶员在等着。他现在的行政级别使他只好将就使用水星大侯爵轿车。

  克伦德勒来到清爽的空气里,正想上车,史达琳说:“等一等,克伦德勒先生。”

  克伦德勒转身对着她,猜测着。也许会闪出点什么火花吧,愤怒的献身?他的触须竖了起来。

  “我们现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史达琳说,“周围没有窃听设备,除非你身上有。”她一阵冲动,难以遏制。因为在满是灰尘的书籍里工作,她只在紧身短背心外罩了一件宽松的斜纹棉布衬衫。

  不该这样做。他娘的,豁出去了。

  她扯开摁扣,敞开衬衫。“看,我没有带录音机。”她连乳罩也没有戴。“现在的谈话可能是我们俩仅有的一次私人谈话。我要问问你,我干这工作这么多年以来你一有机会就对我背后捅刀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克伦德勒先生?”

  “欢迎你来跟我谈谈……我会给你安排时间的,如果你想回顾一下……”

  “我们现在不就在谈嘛。”

  “你自己想想去吧,史达琳。”

  “是不是我不肯跟你在工作以外来往?是不是我叫你回家找你老婆去?”他又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的确没有电线。

  “别臭美了你,史达琳……这城里吃棒子面长大的臭×多的是。”

  他上了车,在司机身边坐下,敲了敲仪表盘,大轿车开动了。他的嘴唇嗫嚅着,恨不得刚才就想出了这句话:“像你这种棒子面喂大的臭×多的是。”他今后还要发表许多政治言论,克伦德勒相信,他需要练好他的语言空手道,懂得拿话咬人的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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