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外国文学 > 汉尼拔 | 上页 下页
二〇


  “你记得里面有X光片吗?X光片是跟医疗报告一起存放还是单独存放的?”

  “一起存放,跟报告一起。片子要大些,所以有些累赘。我们有X光机,但是没有专职放射科专家单独保存资料。说真话,我不记得片子跟他的档案是否放在一起。有一张心电图纸带,弗雷德常给别人看的,那是莱克特博士——我真不愿意叫他什么博士——在他揪住那可怜的护士①时,全身都连着电线。·他袭击那护士时甚至连脉搏跳动的速度也没有增加,那真是离奇。全部护理人员都扑到他身上,才把他从护士身上拽开。他的肩关节被拽脱了臼,他们只好又给他拍了片子。要照我说,他们就该再拽掉他一些东西,不光让他脱臼。”

  ①莱克特博士把在他病床边安排他做心电图检查的护士的舌头咬下,吃掉了。见《沉默的羔羊》。

  “要是你想起什么事,想起了那档案在什么地方,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我们要进行一次全球性搜索了,对不对?”科里小姐说,品尝着那个词,“可我觉得不会有收获的。许多东西都被扔掉了,不是我们扔的,是美沙酮戒毒诊所的人扔的。”

  盛咖啡的大口杯边沿太厚,咖啡顺着杯口往下滴。史达琳看着爱内尔·科里沉重地走开,好像那是极痛苦的选择。然后她在自己下巴下塞了块餐巾,喝了半杯咖啡。

  史达琳镇定了下来。她明白自己是厌倦了某种东西。也许是俗气,不,比那更糟,是没有格调,是对悦目的东西的一种冷淡。也许她是渴望见到一点风格,哪怕是黄色影片的影后的风格也比没有风格强。不管你愿不愿听,那都是一种宣言。

  史达琳检查了一下自己是否有盛气凌人的毛病,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然后她想到了格调,想到了伊芜尔达·德拉姆戈,那女人格调倒蛮高。这样一想,史达琳特别想再摆脱自己。

  第十一章

  这样,史达琳又回到了她职业开始的地方:已撤消的州立巴尔的摩犯罪精神病人医院。那座褐色州日建筑,痛苦的屋宇,那座用链子锁上、堵住了门窗、满墙乱涂乱画、只等推倒的大厦。

  那医院在它的院长弗雷德里克·奇尔顿去度假继而失踪之前就已是每况愈下。随之而暴露的浪费和管理不善,加上大楼本身的破败使立法系统不再给它拨经费。有些病人被转到了其他的州立机构,有些死掉了,有些则因为一项设计粗疏的门诊计划而沦落到巴尔的摩街头,成了可厌的流浪汉,冻死的不只一个。

  在这座旧建筑前等候时,史达琳才意识到,她之所以走尽了别的路才到这儿来,只是因为她不愿再进这座楼。

  守楼人迟到了45分钟,是个矮壮老头,穿一双啪啦响的后跟垫高鞋,理一个东欧发式,可能是家里人剪的。他咻咻地喘着气,领她往离街沿只几步的一道侧门走去。门上的锁已被拣破烂的人砸坏,现在用链子加两把挂锁锁住,锁链上结满了蜘蛛网。守楼人找钥匙时,台阶缝里的青草搔着史达琳的脚踝。时近黄昏,天色阴暗,光线模糊,已形不成阴影。

  “我对这幢楼也不大熟,只检查过火警系统。”那人说。

  “你知道哪儿存放有档案吗?有文件柜吗?有记录吗?”

  那人耸耸肩。“医院关门之后这儿又做过几个月美沙酮戒毒诊所,所有东西都转到地下室去了,几张床和一些床单,还有些什么我不知道。地下室长霉了,很多,对我的哮喘病不利。床上的软垫也都长了霉。我在那儿憋不过气来。叫我爬楼梯就是往我脖子上套绞索。我领你去,但是——”

  史达琳很想有人陪着,哪怕就是管理员也好,但是他会影响她的速度。“用不着。你的办公室在哪里?”

  “在街区那头,是以前的驾照局。”

  “如果我过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回来——”

  那人看看表。“我过半小时就要走。”

  半小时就该死的够了。“我要你做的事是在办公室等钥匙,先生。我要是过一小时还没有回来,你就按卡片上的这个号码打电话,把我的行踪告诉他们。但要是我出来时你不在——要是你关门回家去了,我明天早上就亲自到你的主管部门去投诉你。而且——你还得受到税务部门的稽核和移民局的审查,会影响你的……入籍问题,懂吗?你要给我个回答,我会感谢你的,先生。”

  “我当然等你,这些话就不用说了。”

  “非常感谢,先生。”史达琳说。

  守楼人把大手放到栏杆上支撑着跨上人行道,史达琳听着他蹒跚的步子渐渐消失。她推开门,上了一道安全梯的梯口平台。楼梯井有带铁栅的高窗户,灰色的光从那里透了进来。她考虑着是否关上身后的门,最后决定从里面把链子挽成疙瘩,万一丢了钥匙也还能打开。

  史达琳以前几次来精神病院与莱克特博士面谈都是从大门进的,现在她踌躇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弄清方向。

  她爬上了安全梯;来到主要楼层,毛玻璃进一步遮住了渐暗的光线,使屋子处于半明半暗中。史达琳打开带来的大电筒,照到了一个开关,开了头顶的灯。三盏灯在破烂的设备里还能发亮。接待员桌上是裸露的电话线头。

  有公物破坏者来过这里,一罐罐油漆泼了满墙。

  通向院长室的门开着,史达琳在门口站住了。她在联邦调查局的第一次任务就是从这里开始执行的。那时她还是个学员,对什么都相信,以为无论你属于什么种族、什么肤色、祖先是哪国人、是否乖娃娃,只要你能办事,有毅力,你就可以得到承认。现在,在这一切之中她只剩下了一条信念,相信自己的韧劲。

  在这儿,奇尔顿院长曾伸出胖乎乎的手,向她走来。奇尔顿院长在这儿拿秘密做交易,偷听谈话,因为相信自己跟汉尼拔·莱克特博士一样精明,做出了一个最终让莱克特博士脱逃,而且带来许多流血的决定。

  奇尔顿的桌子还在办公室里,椅子却没有了——体积小,容易偷。抽屉空了,只有一个压瘪的塞尔脱兹矿泉水罐子。办公室还剩下两个文件柜,用的是普通锁,前技术特工史达琳用了不到一分钟就打开了。一个成了粉末的三明治装在纸袋里,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些美沙酮戒毒诊所的办公用表格,还有点呼吸清新剂、一管生发油、一把梳子和几个保险套。

  史达琳想起了疯人院那地牢般的地下室,那是莱克特博士住了8年的地方。她不想下去。她可以使用手机要求派一个城市警察小组来跟她去,也可以要求巴尔的摩办事处再派一个联邦调查局的人来。但这时已是阴沉的黄昏,即使是现在,她也难以避免华盛顿的交通高峰。她要是再耽误下去,就更麻烦了。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