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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33

  星期天往往是刘易斯·瑟斯顿七天中唯一的一个休息日。这不是由于宗教信仰的缘故,因为他不信教。也不是由于他习惯性地坚持要休息,因为休息并不是刘易斯优先考虑的事情。相反,这是因为工作计划进度上没有安排星期天。在工作周中,刘易斯像华盛顿的许多年轻人,甚至那些不在什么重要的工作岗位上的年轻人一样,往往干劲大大,以至于星期五下午不能一下打住。因此,这种工作的激情像一股洪流,把星期五晚上的放松冲得无影无踪,奔涌进星期六的早晨,并漫溢到白天剩下的时光里,还经常渗透到星期六的晚上。

  星期六下午四点钟,刘易斯终于从五角大楼脱身,比平时早些。他到位于罗斯林的威尔逊大街上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饭,然后晚上在看一场极其糟糕的电影时不停地打瞌睡。夜里,他在一部重放的二流电影《经典剧院》中结束了一天的活动。星期天醒来时,他感到很轻松,想不出任何理由要去办公室。所以,展现在他面前的这一天将是一个没有闪烁的光标,不用不停地击键的日子。但同时也是异常空虚的一天,就像最近的几个星期天一样,也正如在家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他细心地穿上毛料宽松长裤和水手领套头毛衣。他披上大衣,离开家,腰上别着寻呼机,几乎是希望系统会出点故障或者出现其他紧急情况。工作不是刘易斯的敌人,而是他的救星。

  他驾车来到老镇亚历山德里亚,在波托马克河上的海图室餐厅里边看星期日的报纸边吃早午餐。圣诞节的暖和过去之后,严寒的冬日又卷土重来,大块的浮冰沿河而下,在正午明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其他的就餐者互相谈论着窗外壮观的自然景色,刘易斯却没怎么在意。户外生活从来没有吸引过他的注意力。他浏览广告栏,寻找旧电脑交易的广告,他并不打算买什么东西。这是习惯。他看着连环漫画,快速地解答报纸上的谜语。饭后,他在亚历山德里亚街上溜达了十五分钟。“巴恩斯和诺布尔书店”的电脑部又花了他二十分钟的时间。接着,他到一家卖男装的商店买衬衫,打发掉半小时。衬衫再多也不嫌多。然后,他不知道下一步该上哪儿消磨时光了,于是便打道回府。刘易斯有理由惧怕星期天。

  回到公寓大楼,他用磁卡打开车库门,找到一个停车点。锁车时,他看到有两人从一辆深绿色的维多利亚皇冠轿车里出来。当他们走上前,在电梯处注视他时,他有一刻愚蠢地认为他们想问路。而后,刹那间他想起了扎克的警告,感到一阵害怕。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十英尺外的楼梯门,拼命按已经亮着的电梯开关。其中一人满头金发,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亮出身份证。“瑟斯顿先生,我是罗伯特·塔克,军队调查局的。”另外一人皮肤浅黑,脸型具有拉丁人的特点,他只是点了点头。他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公文包。两人都穿着雨衣。

  刘易斯几乎没有看身份证,但他放下心来。又一辆车进了车库,轮胎同光滑的沥青路面磨擦,发出尖叫声。惊恐消失了。他好奇地看着这两人。“我能帮两位什么忙吗?”

  “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瑟斯顿先生,”金发男人说,刘易斯注意到他的南方口音很重,“时间不长,最多二十分钟,先生。”

  电梯门开了,刘易斯不假思索地跨进去。“没问题。为什么不上我屋里去呢?”他根本就没再仔细考虑这个邀请是否妥当。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当他按下他那层楼的电梯按钮时,又一阵害怕袭来。他意识到这一定跟他和扎克的事有关。这事出了岔子。霎时间,他的脑门上汗水直冒。金发男人的声音仿佛透过一条长长的地道飘了过来。“实在抱歉,让你受惊吓了,可这事太急了。是管理员让我们去车库的。他说如果我们想等,那是最好的地方,而不是大厅。”

  刘易斯点点头。他不知道丢掉工作后该怎么付房租。他考虑着自己所认识的可以代表他的律师。

  “不管怎么样,我们很高兴能找到你,”金发男人接着说,“昨天军队医疗中心发生了一起重大的电脑失窃案,我们在国情局的一个联络员提到你,说值得跟你谈谈这个地区地下电脑界的情况。看看我们是不是能找到一个地方,把那种硬件保护起来。”

  金发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电梯到了第八层楼,门开了。刘易斯走出电梯,似乎换了个人。“我想我能帮些忙,”他高兴地说,“没问题,一点不成问题。”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还往空中抛了一下,然后打开门。他哼着歌,把他们领进自己的公寓,朝小厨房走去。“你们俩想来点什么,可口可乐还是啤酒?”

  金发男人代表两人说,“不,谢谢。”刘易斯打开一罐健怡可乐,在杯子里放满冰块,回到客厅。他脱下懒汉鞋,一屁股坐到装着垫子的椅子上。这可能很好玩。“请坐。”他说。

  拎公文包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金发男人面对刘易斯坐在椅子边沿。他一声不吭地坐着,咧嘴笑了好长时间。尔后,他慢慢地从胸口抽出一把大手枪。刘易斯顿时又惊慌失措起来,直僵僵地坐在座位上。

  “这,呃,这是干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金发男人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消音器,漫不经心地装到枪口上。刘易斯听到身后的那个人打开公文包,接着是一阵奇怪的呕啷声。他迫切地想撒尿。

  “刘易斯,刘易斯,”金发男人说,一面摇着头,一副很累的样子,“这么聪明,又这么笨。”他轻轻地关上枪保险,把它放在身边的一张老式茶几上。

  刘易斯扫视着房间——他的目光扫过电话、窗户、手枪、咖啡桌上沉重的雕塑品,回到电话上,又落在手枪和那可怕的消音装置上。中计了。透过袜子,他感到地毯硬硬的。熟悉的和陌生的感觉混杂起来,几乎让人无法理解。身后传来更多的响声——听起来像是安装金属物的声音。

  “刘易斯,刘易斯,”金发男人又说道,“我们碰到了一个问题。这问题不是不能解决,可它毕竟是个问题。现在,我打赌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认为怎么样,小伙子?”

  最后一句话吐字非常清晰,是用拖长的鼻音说出来以示强调。刘易斯点点头,似乎已讲不出话来了。

  “问题是你老在办公室里惹麻烦。我想解决办法就是把你的小小冒险全讲出来。不是很难。你可以做到,是吗,小伙子?”

  刘易斯又点了点头,金发男人单调平稳的声音犹如暴风雨前永恒的平静。

  “那我们就从头开始吧,”那人说,就像在主持求职面试一样,“特津中尉是什么时候开始向你要情报的?”

  刘易斯犹豫了会儿,等恢复了说话能力才开始慢慢地讲起来。他已经草草拼凑了一个计划。他小心地选择句子,大体地讲了讲用电脑搜寻信息的事,使它们听起来像为了避免繁文缛节而采取的无害行为。金发男人问他们在搜寻什么。刘易斯撒了个谎。毕竟这些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刘易斯说完后,金发男人叹了口气,失望地咂了咂舌头。“我就担心会是这样。”他的目光越过刘易斯,同时很快地用西班牙语问了个问题。

  “Si①”另外一人回答。

  ① Si:西班牙语,意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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