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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大学生活是一段陌生而炫目的经历。他和其他新生格格不人,他们要比他小十岁,比他幼稚一千倍。在康奈尔总是诸事不顺。正是由于扎克的不合群和孤独,使他和一帮吸大麻和可卡因的人厮混在一起,虽然这段时间很短暂。这段经历他对调查官员避而不谈,就像他在第一次接受审查时一样。同他一道吸毒的朋友并非嬉皮士或流氓阿飞之流,大多是重返校园的学生,和他自己一样年龄偏大,对那些爱幻想的小家伙和稀松平常的基础课充满了轻蔑。他是在大学生垒球赛上结识他们的。他们在一起酗酒,然后过了一阵,其他的麻醉品也出现了。扎克跟着他们一道吸毒——至少起初是这样。大麻使他像个妄想狂;可卡因感觉很不错,但太贵了。同时还有一种在做坏事的意识一直缠着他。他想到了那些贩毒团伙和他们传播的毒害。仅过几个月他就完全退出了。

  背伤的复原是另一个使他远离毒品的因素。当他把自己的身体从毒品中解救出来时,他决心要好好保养它。背伤是在康奈尔的第一学年的中期消失的,就像当初来时一样神秘地离开了。他开始练习越野滑雪,起初还是尝试性的,后来就进行高强度的练习。他又重拾武艺,在跆拳道上取得了不断的进步。他成了举重房的常客,很快他的肌肉也恢复到像过去一样,隆起,坚硬。终于他又无所不能了。他给海军陆战队的一个老上司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康复了。他们可以让他回去了。

  不,那行不通,上司告诉他。原来在这种事上有着复杂的规定。伤残后退役的人重新归队是很罕见的。他可以试试:尝试一下总归是可以的。但需要假以时日,然后还会有冗长的考试。他们告诉扎克无论如何应该待在学校里。他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海军陆战队员;事实上是出类拔萃的。但作为一个语言专家,他能做出更大的贡献。

  “他们没让你回去,嗯?”

  “没门儿。”扎克答道。当时他大失所望。但他日后发现老上司的话是对的。所以他开始苦读语言课程、中东状况,以及国家安全政策。他掌握了阿拉伯语,接着攻读法西语和库尔德语。他去中东地区旅行了两次,并用暑期到华盛顿的国际战略研究中心去实习。他拼命地苦读,三年便完成了康奈尔的学业。哈佛的“近东研究”的博士生课程看来是下一步合理的选择,于是从大学毕业后他马不停蹄地到哈佛去了。

  “那么在哈佛又出了什么事?”一个调查官员问。扎克知道他们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中有数;在以前接受的调查谈话中他也说过,他们也很可能已和他的同学谈过了。

  “那是几件事的综合结果。”这是他六年来第一千次解释了。

  哈佛是以培养谋略专家而闻名的,但它也是一个困难重重的世界,在这儿,被称为研究生的人没什么了不起的,除非他们能过五关,斩六将。扎克一到这里,就觉得不耐烦了。这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因,在学校待了这么多年,他正在失去那股子冲劲。还有部分原因是高等学术的荒谬性。他的结论是学术界是逃避现实的人的避难之地。父亲的例子使他感到不安。扎克担心自己也会受到某个自命不凡的人的影响,那种人从来不涉足现实世界,却自称能理解它最复杂的方面。假期偶尔回家时,他父亲就试着去争取他。他们现在的确是在同一战壕里。这难道没什么意义吗?可是这想法让扎克觉得厌倦。将近两年之后,他再也无法忍受哈佛了。学习负担重得他甚至无暇完成,或是去练练武艺。他简直要窒息了。

  几乎每次说到这儿时,扎克都会被提问打断,提问的人都会像这两个五角大楼调查官员一样用讽刺的口吻问道,参加特种部队是不是因为在学术界不得志而采取的有些过激的反应。

  说到这一点时他就不得不提到吉尔,她是他离开哈佛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扎克读研究生第二年和第三年间的暑假,他到佛蒙特去参加一个语言训练计划,在那儿他们相遇了。扎克正在学库尔德语,而吉尔正在学阿拉伯语。原来两人都是哈佛的研究生,只不过吉尔在比较文学系。这个暑假语言计划的基本规定是在整整六周时间内谁都不能说英语。但此规定忽视了一点,即它没有说不可以用以前掌握的另一门语言。扎克抓住这一漏洞用他在康奈尔学的阿拉伯语和吉尔交谈。这个游戏在某种程度上冲去了他平常的腼腆。培训计划结束时他们成了恋人。

  吉尔为人任性而无礼,谈话时爱挑衅,在床上时更是一团风暴似的大火。她被扎克所吸引是因为他来自一个不同的世界,这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扎克则发现她是他遇到过的最刺激的女人,应该说他没有遇见过多少令他兴奋的女人。他们回坎布里奇①时仍然是恋人,并在秋天搬到了一块儿住。二年级时哈佛的生活让扎克孤独得难以忍受,到了三年级时却变得让他欣喜万分。

  ① 坎布里奇:美国城市,哈佛大学所在地。

  “她为什么要离开你?”一个调查官员问。

  扎克对这个问题很恼火。如果此人知道是她离开了他而不是相反,他没准儿已经知道个中原因了。而且扎克搞不懂这关五角大楼什么事。不过他还是想持合作态度,所以他又把事情讲了一遍。又有什么关系?在哈佛这是人人尽知的。他的朋友也没有不知道的。国防部甚至很可能是从吉尔本人那儿听来的。

  “她爱上了英语系的一个初级教员。”扎克很简单地说。也真没有多少可说的。他第一次发现此事时那场面真是糟透了,而另一次他和那家伙狭路相逢时那场面也是。没过几个月她和那英语教员宣布订婚。坎布里奇是待不下去了。

  而特种部队的征兵官来得正是时候。一九八九年春一个叫加勒提的上校用电话把扎克从忧伤中唤了出来,并约他在坎布里奇见一次面。扎克清楚地记得那个电话。那是一大早打来的,他躺在床上,只有五分的睡意,五分的清醒,而有十分的抑郁。他想答录机会代他接的,可是铃响过几遍以后他记起来吉尔走时也带去了答录机。所以他接了电话,穿着内衣站在冰凉的客厅地板上。

  加勒提的声音粗重而沙哑,带着南方腔。他是从布拉格打来的——就是布拉格要塞。他想和扎克会面,尽管具体日程还不明确。扎克曾听说过五角大楼和各种情报机构都建有数据库,登记了全美所有在册的具有特殊语言技能的大学生和研究生。他知道在康奈尔有些人就是利用会阿拉伯语或俄语的优势进入中央情报局和国家安全局工作的。他猜想加勒提准备用一份情报部门的工作甚至是教学工作来吸引他。在去会晤之前,扎克告诉自己他会坚决反对任何种类的情报工作。他可不愿终日坐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戴着耳机翻译国家安全局窃听来的叙利亚或伊朗官员的电话。但是他也许会考虑教书,如果待遇优厚的话。这会是离开坎布里奇的一条途径。

  与加勒提的会面是扎克最津津乐道的。上校身着军装,头戴贝雷帽出现在哈佛广场餐厅里。他身材瘦长,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其他顾客都盯着他。在这个镇子上加勒提还不如说是个天外来客。

  这段往事扎克已说了好几年,但他总觉得难以用言辞来表达当加勒提请他考虑加入陆军特种部队时他的惊讶之情。这次他坐在五角大楼这间单调乏味的屋子里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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