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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屋内摆满了古董,而且收拾得很整洁,这并没有令他感到惊讶。乔希说每个星期三有女佣来打扫。斯塔福德夫人春天来这里住两个星期,秋天住一个星期:乔希在过去的18个月里仅在这里睡过气个晚上。一共有四间卧室、四个卫生间,是幢挺像样的别墅。

  但屋里没有咖啡,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件不测事件。内特锁上门,往镇上走去。雪融化后的街道很千净。理发店橱窗里的温度计显示的气温是35华氏度。商店都关门了。内特边走边欣赏橱窗二前面响起了教堂的钟声。

  从一个上了年纪的引座员给他的小册子上,内特了解到这儿的教区长是菲尔·兰开斯特神父。他是个精瘦的小个子,戴一副厚厚的仿角质镜架的眼镜:他一头红色的容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他的年龄看土去在35岁到50岁之间。那件做11点钟礼拜的长袍又旧又薄,肯定经受了许多年的风吹雨打。内特数了数,教堂里一共有21个人,其中包括菲尔神父和风琴手、有许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

  这是个很漂亮的教堂,有一个圆形拱顶,长椅和地板都是黑的木质材料造的,有四面彩绘玻璃。等惟一的那个引座员在最后一排长椅上坐下后,身穿黑袍的菲尔站起身,欢迎各位来三一教堂。

  他的声音很洪亮,带有鼻音,说话根本不需要话筒。他在祈祷时感谢上帝送来,大雪和冬天,这个季节使人们感到了他的无处不在。

  教徒们唱起了赞美诗,做起了祈祷。菲尔神父在布道时注意到了内特:这位惟一的外乡客。坐在后面第二排的长椅上。他们互相微笑致意。内特当时很怕神父会把他介绍给众人。

  他讲的是热忱,对对那个年龄层次的会众来说,他选择的这个题目不免有些奇怪。内特努力使自己思想集中,但不久还是走神了。他的心思又回到了科伦巴的教堂里:敞开的大门,高高的窗户,涌动的热气,十字架上的耶稣,还有那个手拿吉他的年轻人。为了不冒犯菲尔,他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盯在布道坛后面墙上的一圈微弱的光环上。凭神父戴的那副眼镜的厚度,内特估摸着他的心不在焉还不至于被对方发现。

  坐在温暖的小教堂里,终于远离了生死未卜的险境,远离了疾病和风暴,远离了华盛顿的险恶世道,也远离了毒瘾和精神的死亡,内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平安。他毫无恐俱。上帝在拉着他向前走。虽然他不知道走向何处,但他并不害怕。耐心点,他对自己说。

  随后,他轻声祷告。他感谢上帝宽恕了他。他还为雷切尔祷告,因为他知道她也一定在为他祷告。

  他因感觉到这份平安而微笑起来。等祷告结束,他张开双眼,看见菲尔正在对他微笑。

  赐福祈祷结束后,教徒们依次从站在门口的菲尔神父面前经过。每个人都先赞颂一番他的布道,然后聊上几句教区的新闻。

  队伍移动得很慢,这是一种仪式。

  “你姨妈怎么样?”菲尔问其中的一个会众。然后仔细听他讲述那位姨妈最近的苦恼。

  “髓关节怎么样了?”他向另一个会众问道。

  “德国怎么样?”他握住他们的手,身体前倾地听着每一句话。他知道每个人的心事。

  内特耐心地等在队伍的最后面。每个人都很悠闲。他也没什么事可做。

  “欢迎,”菲尔神父抓住内特的手臂说,“欢迎来三一教堂。”他的手很有力度。内特怀疑自己可能是这几年里第一个来这儿的客人。

  “我叫内特·奥里列,他说,随即又补充道,“从华盛顿来。”似乎这有助于表明他的身份。

  “你能和我们一起度过这个上午真是太好了。”菲尔说。他的大眼珠子在镜片后面不住地跳动。凑近些看,那些皱纹显示出他至少有50岁了。他的白发已经盖过了红发。

  “我要在斯塔福德的别墅住上几天。”内特说。

  “不错,不错,一幢挺漂亮的房子。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早晨。”

  “一个人?”

  “是的。

  “那你得上我们家吃午饭。”

  如此地主动好客把内特逗乐了:“嗯,谢谢,不过——”

  菲尔也是一脸的笑容:“别推辞了。每逢下雪我妻子总要烧羊肉,现在正炖在炉子上呢。冬天我们很少有客人。来吧,我们家就在教堂的后面。”

  内特遇到的是一个极其好客的人,是一个已同几百人共享过星期天午餐的人:“真的,我只是路过,再说——”

  “这是我们的荣幸。”菲尔说。他早已拽着内特的胳膊朝布道坛后面走去,“你在华盛顿是干什么的?”

  “我是律师。”内特说。完整的回答太复杂了。

  “怎么会来这儿的?“

  “这故事说来话长,”

  “太好了。劳拉和我都喜欢听故事。我们可以吃上一顿长长的午餐,说说你的故事。我们将度过一段美妙的时光。”他的盛情使人无法拒绝。可怜的人渴望有新鲜的话题。干吗不接受邀请呢?内特想。别墅里也没有食物。所有的商店看来都关门了。

  他们走过布道坛,经过通往教堂后面的那扇门。劳拉在关灯。

  “这是奥里列先生,从华盛顿来!”菲尔大声对妻子说,“他答应和我们共进午餐。”

  劳拉笑着和内特握握手。她一头的短发都花白了,看上去要比她丈大大10岁,即使感到突然,她也没有丝毫的流露。内特的感觉是,这种事是经常发生的。

  “请叫我内特。”他说。

  “那就叫内特吧。”菲尔脱着长袍说。

  神父的寓所紧靠着教堂,面对一条小街。他们小心地走在雪地里。

  “我的布道怎么样?”走上门廊时菲尔问她。

  “真棒,亲爱的!”她回答时没有太多的表情。内特暗自好笑,他敢断言,每个星期天菲尔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同个地点问同个问题,得到的也是同一个回答。

  一走进屋子,他起先的犹豫立刻消失了。客厅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菲尔拨了拨壁炉里烧红的炭火,劳拉去准备午饭。

  狭长的餐厅位厨房和客厅的当中,里面放有一张四人坐的餐桌。内特很高兴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幸好没有推辞。

  “很高兴你能来。”入座后菲尔说,“我有预感今天会来客人。”

  “那是谁的座位?”内特指着那张空的椅子问。

  “星期天我们总是准备四个人的座位。”劳拉说,这似乎就算是解释了。他们握住双手,菲尔再次感谢上帝给他们带来了雪和冬季,还有食物。他最后说:“让我们记着别人的需要和愿望。”这句话触动了内特心灵深处的记忆。

  好多年前他也听过这样的话:互递食物时,他们随便聊起了上午的礼拜。通常有四十来人参加11点的仪式。大雪确实赶走了一些人。流感病毒正在岛上肆虐;内特称赞了一番教堂的古朴之美。菲尔夫妇在圣迈克尔斯已经住了六年了。吃了一会儿之后,劳拉问:“11月份你还能晒得这么黑真不容易、不是在华盛顿晒的吧?”

  “不,我刚从巴西回来。”他们立刻停止了咀嚼,身体朝前倾了倾。冒险的故事又要搬出来了。内特往嘴里送进一大勺羊肉,然后开始了叙述。

  “再吃点儿,”每隔三五分钟劳拉就会这样说道。内特咬上一大口,慢慢地在嘴里嚼着,然后继续他的故事。提到雷切尔时,他只说是“委托人的女儿”,暴风雨越来越猛烈了,巨蚊的长度在增加,船变得更小了,印第安人也被描述得更加充满了敌意。菲尔惊讶的眼珠子随着故事的展开在不住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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