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约翰·格里森姆 > 失控的陪审团 | 上页 下页
六三


  “据我所知,没有。”

  “没有讨论过案子?”

  “没有。事实上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竭力避开这个话题呢。”

  “好!有没有争争吵吵闹什么矛盾?”

  “到目前还没有。”

  “伙食还可以吧?”

  “伙食很好。”

  “私人会晤的次数够了吗?”

  “我想是够了。没有听见有谁埋怨。”

  哈金原本希望了解了解陪审团内部的是是非非,这倒不是因为对案子的审理有什么意义,而只是出于他那阴暗的心理。

  “好,有什么问题就来告诉我。当然要保密。”

  “一定!”尼可拉斯说。他们握了握手,他随即离开。

  哈金向陪审员们热情致意,欢迎他们回到法庭开始新的一周。陪审员们个个都热切地希望立即投入工作,早点儿结束这场磨难。

  罗尔起立,传唤下一个证人列昂·罗比利奥出庭。于是,演员们各就各位,开始表演。法警领着列昂,从一个侧门走进法庭。他步履蹒跚地走上证人席,法警扶着他坐下,他年迈体衰,面色苍白,穿深色西服白色衬衫,未打领带。他喉管上有一切口,上面包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纱布外面裹着一条白色的麻纱围巾。他宣誓时,手拿一只铅笔模样的话筒对着颈部,声音含糊单调,没有高音低音。

  ——那是一个被切去咽喉的喉癌患者的声音。

  但他的话仍旧可以听清,仍旧可以听懂。罗比利奥先生把话简紧靠着喉部,他那单调刺耳的声音在法庭里回响。真该死,他就是用这徉的方式讲话,而且在他一生中,每天都是这样讲话。他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他。

  罗尔开门见山。罗比利奥先生现年64岁,是一位癌症的幸存者。他在8年前切除了喉管,此后学会了通过食管说话。他以前抽烟抽得很凶,而且烟史长达40年,这几乎要了他的命。目前除了喉癌的后遗症,他还受着心脏病和肺气肿的折磨。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香烟。

  听众们不久就习惯了罗比利奥那经过放大的机器人一般的声音,并且深深地为他的叙述所吸引。他靠为烟草行业进行院外游说谋生,这一行他干了20年,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得了癌症。但即使患了这种疾病,他也不能一日无烟。他已经上了瘾,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离不开卷烟中的尼古丁,在切除了咽喉和作过放射治疗后,他又继续抽了2年。有一次心脏病突然发作,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这才最后戒了烟。

  他的健康状况虽然很糟,但目前仍在华盛顿终日奔波,只不过是站在战线的另外一边,成了一个响当当的激烈反对吸烟的活动家。一个游击队员,有些人这么称呼他。

  他早年受雇于烟草焦点委员会。

  “这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院外活动组织而已,它的经费100%全是由烟草行业提供的,”他轻蔑地说,“我们的任务是就有关的法案及试图对烟草公司进行限制的立法向公司提供建议。我们有一个庞大的预算,资金十分充裕,可以用美酒佳肴巴结有影响的政客。我们不仅自己冲锋陷阵,而且还指导烟草业的其他辩护人士,教他们在政治拳击场上怎样进攻如何防守。”

  罗比利奥在这个组织内部接触到了无数的对卷烟和烟草业所作的研究。事实上,该组织的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对所有已知的研究、项目和实验进行精心的综合。是的,他亲眼见过克里格勒描述的那个卑鄙的尼古丁备忘录,而且见过许多次,但却没有保留一份复本。所有烟草公司为了让吸烟者上瘾,都无一例外地在卷烟中保待高含量的尼古丁,这在该组织内部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上瘾”这个词,罗比利奥用了一遍又一遍。他曾读到过由烟草公司资助的许多研究的报告,实验用的种种动物,无不由于尼古丁而对香烟迅速上瘾。他也曾读过并且帮助隐藏过许多研究的报告,这些报告不容怀疑地证明: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旦吸烟成瘾,戒掉这一恶习的比率就会大大下降。他们成了终身烟民。

  罗尔捧出了一箱大本大本的报告请罗比利奥辨认。法庭同意将这些报告列为物证,似乎陪审员们在作出裁决之前,会有这么多闲工夫,来翻阅这上万页的玩意儿似的。

  罗比利奥对当初进行院外游说时干过的许多事表现出无限的后悔,但他所犯的最最严重的罪过,他无时无刻都在为之痛心疾首的那个罪过,却是他曾发表了一个字斟句酌的声明,否认了烟草公司以十几岁的青少年作为广告宣传对象这一事实。

  “尼古丁令人上瘾。烟瘾意味着利润。烟草行业的生存,取决于每一代青少年能否染上吸烟的习惯。孩子们从广告中吸取各种各样的信息。烟草行业每年投入几十亿资金做广告,画面上的人百般潇洒,魅力无限。他们甚至鼓吹吸烟无害。孩子们很易上钩,上了钩便难以摆脱。所以他们才那么迫不及待地诱惑年轻的一代。”罗比利奥通过他那人工喉,吃力地传达出心中的愤恨。他在热情面对陪审团的同时,并未忘记不时地朝被告律师团射出充满讥讽的目光。

  “我们花成百万美元对孩子们进行研究,我们知道孩子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广告做得最多的三种牌子的香烟。我们还知道在18岁以下抽烟的青少年中,几乎有90%的人喜欢抽这3种广告做得最多的香烟。所以烟草公司会怎么干呢?他们不断地增加广告!”

  “你知道烟草公司通过向孩子们出售香烟一年能赚多少钱呜?”罗尔问。他对答案肯定心中有数。

  “大约两个亿,这两个亿是从18岁以下的孩子们那里赚来的。我们当然知道这个数字,我们每年都进行研究嘛,我们的计算机里装满了这一类数据。我们什么都知道。”他顿了一顿,朝被告席挥舞着右手一边不屑地微微笑着,仿佛坐在被告席上的人都得了麻风病,“他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每天有3000个孩子在开始吸烟,而且他们还可以准确地报出孩子们吸的是什么牌子。他们知道几乎所有成年的烟民都是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吸烟的。而他们还在想方设法引诱下一代人上钩。他们更知道今天开抬抽烟的那3000个青少年中,有三分之一最终将死于烟瘾。”

  罗比利奥的证词打动了陪审团,罗尔翻着手上的拍纸薄,他不想让这精彩的一幕匆匆结束。他来回走了儿步,抓抓下巴,看看天花板,然后问道:“你是何时在烟草焦点委员会供职的?你当初是如何反驳尼古丁令人上瘾这一说法的?”

  “烟草公司有一套理论,而我在制定这套理论的过程中则是一名有功之臣。它的大意是:吸烟是人们主动选择的一种习惯,因而吸不吸烟是一个自由选择的问题。卷烟并不能使人成瘾,退一万步说,即使它真的使人成瘾,那么,谁也没有强迫你吸烟。这完全是你自己作出的选择。”

  “在那些年代,我可以把这套理论说得娓娓动听:而今天,他们仍旧说得娓娓动听。麻烦在于,它站不住脚。”

  “为什么站不住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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