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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于是,一纸限制令在特鲁迪和兰西相互调情以及与律师商量对策时送到了莫比尔。县法院秘书进行了登记。两个小时后,当他们坐在露台上一边呷着饮料,一边绝望地看着莫比尔湾时,文书传递员进了他们的家门。他交给特鲁迪一份北方人寿互保公司的诉讼、一张比洛克西法院的传票和一纸需要签收的限制令。在这一限制令的条款中,有一项是未经法官同意不得签写任何支票。

  伊桑·拉普利律师离开了黑暗的阁楼。他洗了澡,刮了脸,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清了眼药水,然后一面呷着浓咖啡,一面寻找那件还算干净的蓝色上装。他要穿着它去市中心的法律事务所。算起来他有16天没去办公室了。这并不是说他想去那里。毫无疑问,那里没有任何人值得他想念。每逢需要,他们就给他发传真,而他也以传真作答。他负责撰写法律事务所赖以生存的诉讼状、备忘录和申请,还替他所鄙视的人搞研究。偶尔他也被迫系上领带与同事一道去会见委托人,或参加一些可恶的会议。他憎恨自己的办公室,憎恨那里的人,哪怕是他不熟悉的人。

  他憎恨每一个书架,每一本书,每一张办公桌,每一个卷宗。他憎恨墙上的照片,憎恨每样东西的气味——门厅里陈腐的咖啡,复印机附近的化学制品,秘书身上的香水。总之,他憎恨一切。

  然而,此次他迂回曲折地穿过沿海地区的下班人流时,却发现自己几乎露出了笑容。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办公楼,向一位熟人点了点头。他甚至还和女接待员说了话,不过这个女人的姓名,他却记不得了。

  会议室坐满了人。他们多半是邻近办公室的律师。也有几位法官,一些法院工作人员。此时已是下午5点之后,室内人声鼎沸,洋溢着喜庆气氛。雪茄的烟雾充斥整个空间。

  拉普利发现一端的桌子上摆着酒。他走过去,一边倒酒。一边和维特拉诺交谈,并尽量露出高兴的样子。会议室另一端的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矿泉水和饮料,然而它们似乎被遗忘了。

  “整个下午都是这样。”维特拉诺说。两人注视着正在兴奋地交谈的人群。“消息一公布,这个地方就沸腾了。”

  帕特里克被抓获的消息在沿海地区司法界不胫而走。许许多多的律师都在谈论此事,而且往往要添油加醋;然后这些经过加工的事实又以惊人的速度在他们中间再次流传。各种各样的传闻,道听途说的,完全杜撰的,应有尽有。他体重130磅,会说五种语言。那笔巨款已经找到。所有那么多钱都收不回来了。他几乎是穷愁潦倒。或许他有一幢豪华住宅。他一人独祝他又娶了妻,养了三个孩子。有关方面已经查明了那笔巨款的下落。迄今他们没有任何线索。

  最后,一切传闻回到了那笔巨款。会议室里的同情者和好奇者说东道西地谈了一阵子之后,话题也逐渐向那笔巨款靠拢。在他们中间,本来就无秘密可言。现在过了这么些年.可以说每个人都知道这家法律事务所丢了3000万美元的诉讼费。他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理,到这里喝喝酒,听听传闻,想捞取什么最新消息,以证实他们预料中将要发生的事情。“见鬼,他们要找到那笔巨款就好了。”

  拉普利倒了第二杯酒,开始向人群走去。博根打开一瓶汽水,同一位法官闲聊起来。维特拉诺在向几个人做解释,时而竭力辩解,时而坚决否认。哈瓦拉克和一位上了年纪的法庭书记员呆在角落里,该书记员突然发现他颇有魅力。

  夜幕降落,酒酣耳热,伴着传闻周而复始,他们所抱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沿海地区电视台的晚间新闻基本上为帕特里克所垄断,此外几乎没有其他内容。屏幕上出现了马斯特和帕里什冷冰冰地站在麦克风后的情景,似乎他俩是出于无奈才来到新闻发布会现场的。还有比洛克西法律事务所正门的镜头,该所没有一个人发表看法。此后重播了当年埋葬帕特里克的场面,推测了坟墓中真正死者的一些情况。镜头又推回到四年前帕特里克开的那辆布莱泽牌车被大火烧毁的现场,有汽车焚烧后的躯壳和周围的情景。帕特里克的妻子,联邦调查局,哈里森县司法部,均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倒是新闻记者提出了许多大胆设想。

  这些新闻同时在新奥尔良、莫比尔、杰克逊甚至孟菲斯播放。稍后,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向全国转播,并于一小时后将消息传送到国外。该事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瑞士时间早晨7时许,伊娃在旅馆看见了这个节目。她在半夜过后已将电视机打开。断断续续睡了一些时间,后终因支持不住,完全睡着了。现在她感到又累又怕,恨不得马上回家。

  帕特里克还活着。他曾让她放心,即便被抓获,他也不会被杀害。她相信了他的话。

  他招供了多少?这是需要认真考虑的。

  他伤得多厉害?他们从他那里没有得到多少东西?

  她简短地做了祷告。感谢上帝,帕特里克还活着。

  然后她列了一张清单。

  在两名武装士兵的冷眼注视下。靠着年迈的波多黎各护理员卢斯的帮助,帕特里克穿着宽松的白色拳击裤,赤着脚,在过道缓缓移步。他的伤口需要裸露,故没有穿衣,也没有绑绷带,只涂了药膏。此时他的小腿和大腿依然一触就痛。膝盖和踝部也随着脚步移动一阵阵发软。

  然而,他最需要的是头脑清醒。他从心里感谢那些伤口,因为它们的疼痛增加了他的思维敏捷度。过去的三天里,天晓得他们在他的静脉里注射了多少化学药剂。

  那种折磨犹如可怕的浓雾,不过此时浓雾正被驱散。当化学药剂被分解、溶合、排出财,他开始听见自己痛苦的叫声。关于那笔巨款,他究竟供出了多少情况呢?

  小卖部空荡荡的。他倚靠在窗边,让护理员去买饮料。耳边传来大海的呼啸。在大海和医院之间,矗立着一排排营房。看来他正呆在某个军事基地里。

  是的,他已经承认那笔巨款还存在。这点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他说这话时,电击已经停了片刻。然后他晕了过去。这点他也记得很清楚,因为过了很久,他才感到有凉水浇在脸上,并且头脑开始清醒。那凉水是多么诱人埃可他们不许他喝,只是不断地给他扎针。

  银行。为了那几个该死的银行名字,他差点丢了命。随着高压电流传遍全身,他追述了当初如何从巴哈马的威尔士联合银行将它取出,又如何转移到马耳他一家银行,再从那里汇往巴拿马、从此使它变得无人知晓。

  不过他被俘时不知道钱又转移到了哪里。他充其量只能对他们说,那笔巨款还在,外加利息和利润。此时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他这样想——反正他们知道钱是我偷的,是我藏的,而且在四年内不可能把9000万都花光。但是,他确实不知道钱又转移到了哪里,尽管当时他觉得肌肉快要熔化了。

  护理员把汽水递给他,他用葡萄牙语说了声“谢谢”。干吗他要说葡萄牙语?

  当时他感到一阵眩晕,然后逼问终止。有人从角落喊了声“停”,这人他无法看见。他们以为他已经被电流击毙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有时他醒来眼前一片漆黑。这是药物作用,也可能他被蒙上了眼罩。此时他想起来了,可能自己是被蒙上了眼罩。因为也许他们要采用新的更可怕的折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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