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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威尔逊一下子站了起来,笑了笑,热情地握着她的手。阿诺特懒散地半站半坐着,握了一下她的手,又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眼睛再没有看她。斯卡皮瑞托从办公桌后面拖过一张椅子,坐在阿诺特和威尔逊当中,他们马上给他腾开位置。他们位于他的左右,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指示。萨拉看了觉得他们就像是新手一般。萨拉在他们对面的一张空椅子上落座,放下手袋。她朝后靠坐着,解开上衣钮扣,掏出一包香烟,然后随手点燃了一支。

  她冲着那几张注视着她的面孔笑了笑,“你们不介意吧?”

  斯卡皮瑞托摇了摇头,递给她一只烟灰缸。

  “我也要抽支烟。”阿诺特说罢,离开办公室,回来时从交易台拿来了一包香烟。他点燃了香烟,缕缕烟雾朝天花板飘然而去。

  萨拉吸了口烟,漫不经心地望着那两个新手。阿诺特这人看上去似乎应当在《绅士》杂志的有光画页上做衬衫广告。他是个年近30岁的英俊美国人,方下巴,蓝眼睛,淡褐色的直发剪得很短,吹风吹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萨拉注意到,他的口音也改了不少。新泽西州的鼻音已经修正成波士顿的拉长音调,不过在个别词语上还是会露馅。要不是眼睛以及嘴巴的形状,他的形象即使还有些做作,也可以称得上是健康向上的。他的眼神显得冷酷而愤世嫉俗,每一个表情无不带上玩世不恭的味道。那副嘴唇微微向下噘,显出一副轻蔑的模样。他可不是萨拉认识的人当中讨人喜欢的,也不可能会雇用她。

  相比之下,西蒙·威尔逊显得和蔼可亲,愿意讨好人。他要年轻一点,大约24岁。根据萨拉的推测,他来金融城工作才一两年,而且到目前为止一直避免表现出他的许多同事所共有的那种几乎习以为常的厌倦自满倾向。他的头发呈浅棕色,脸上的雀斑不多,穿一套起皱的西服,而且还是买的成衣,这一点跟其他两个人不同。他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在打量他的时候,他笑了笑。她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望着斯卡皮瑞托,等待他的开场白。他只是一味地打量着她,一声不吭,没有任何要讲话的意思。他半转向阿诺特。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阿诺特朝前坐了坐,问道:“那么你对美元兑英镑汇率有何看法?”

  萨拉得意地微笑了一下。

  “我们谈的是什么时段?未来5分钟、24小时、1周、还是1年?”

  “未来5分钟。”

  “这个我不大清楚。”萨拉爽朗地笑着说,“我最后收看行情是在6点5分,当时的汇率是在1.4930,40①。我不知道过去45分钟里市场的行情,也没有乱报价的习惯。不过我可以说美元稍稍走强。”

  注:①下大中的数字1.4930,40,是外汇交易中的行话,逗号前的数字代表买入价,逗号后的数字是一种省略,实际相当于1.7755,是卖出价。

  阿诺特从口袋里迅速掏出一只路透社的传呼机,这种宽3英寸长2英寸的装置提供有24小时的最新主要金融报价和新闻。他轻轻敲下一道指令,然后仔细观看着那个小屏幕。

  “1.4910,20。我想美元在上扬。”他拉长声调说道。他换了一种方法,“你为什么要离开芬利斯银行呢?”

  “谁说我要离开的?”

  “可你人不是在这里吗?”

  “我是人在这里,但为的是让你们能够更多地了解我,我也能够更多地了解你们。”

  阿诺特瞪了萨拉一眼。她则不动声色地回瞪着他。随之是一阵气氛紧张的沉默。威尔逊微笑着插话说:“你同戴维·里德一道工作吧?”

  “是的。我就坐在他旁边,是你的朋友吗?”

  “我们在一起踢足球,”威尔逊大笑着说,“或者至少可以说我们是这样努力的。他大多数时候总是带着伤。”

  “说给我听听。他似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瘸一拐的,身体的某个部位总是敷上石膏。”

  “真令人讨厌。”阿诺特说。

  萨拉默默地望着他,片刻之后转过眼去。她遇上了斯卡皮瑞托的目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有条不紊地将其点燃,在抽烟的间隙看她一眼。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的眼睛,扮演着一个超脱的观察员的角色,看上去还有些开心。萨拉恼火地扭过头去。她竟成了当晚开心的对象。在她看来,这次见面的目的仅在于此。威尔逊喜欢她,阿诺特讨厌她。至于斯卡皮瑞托,她弄不清他是什么感觉,此时她并不特别在意。她看了看手表,冷静而不动声色地说:“我说,这一切倒挺有乐趣,不过我必须在15分钟之后赶到另一个地方,因此如果你们不介意……”

  斯卡皮瑞托脸上那副淡淡的笑容顿时变成一副惊讶的表情。他从座椅上猛地欠过身来,“当然。很抱歉,关于这次会面我们没有提前一点时间通知你。”

  他站起来。阿诺特默默抬起头,目送着她走出办公室。威尔逊把她送到门口。

  “再见。见到你很高兴。”他握了握她的手。

  萨拉笑了笑,“我也很高兴。”她和斯卡皮瑞托一起穿过交易厅来到电梯口,其间谁也没开口。电梯门开时,他握了握她的手。

  “感谢你的光临。我们会取得联系的。”他微笑着说。当电梯门关上时,他转身走开了。

  “你们这帮混蛋。”萨拉小声骂道。

  第八章

  萨拉走到下泰晤士大街,待轰鸣驶过的车流出现一段空隙,迅速趁隙穿过街道。她朝坎农街走去,在紧挨布什巷的一个公用电话亭前停下。她提起话筒,轻轻按下一个号码。几次振铃之后,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回了电话。

  5分钟过后,雅各布·戈德史密斯——萨拉最长久和最亲密的朋友,实际上更多的是师长——笑眯眯地放下了电话,抱起他的猫咪,抚弄着它那油光发亮的黑毛。

  “该到她来拜访我们的时候了,对吧?”鲁比得意洋洋地躺在他的怀抱里,他用手抚摸它时,它快活地闭上眼睛,当他把它放到地上时,它又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猫咪气呼呼地来回甩着尾巴,望着他动作敏捷地套上鞋于,从起居室的桌上拿起钥匙和皮夹子,随手轻轻将门关上。老人身后的门——隐藏在松木门内层的一张金属板上安装有3道无弹簧拴锁——发出咔嗒的响声。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各式食谱。他小心翼翼地横穿马路,朝戈尔德斯—格林路上的超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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