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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二天,她带着丰去吃早餐,路上看见了一个电话亭,她拉着丰的手,翻找着电话簿,当她看到熟悉的名字时,激动得直发抖。她这样做错了吗?她可以找有关部门,但她觉得没必要,她不得不这样做,有一个声音在敦促她这样做。

  弘子很快打通了电话,说要找她。弘子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是“一个学校时的朋友”。接电话的人赶紧去找她。

  “喂?”电话里传来令人高兴的声音。

  “安妮吗?”弘子拿着听筒的手抖了起来,尽可能让自己的话语正常。她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丰。丰觉到没意思,开始抱怨,他还不到两岁,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也不知道别人去了什么地方,他觉得这是某种不解的历险。他一直叫着苔米的名字,弘子向他解释说苔米坐火车走了,但他不知道什么是火车。

  “是我,我是安妮,”安妮·斯宾塞回答着,口气比以前更加高傲。她要在第二天返回学校,她还没过完圣诞节假期,她将在六月份毕业,但圣安德鲁学院对弘子来说是那么的遥远。“你是谁?”

  “弘子,”她很简洁,“高岛弘子。”从圣安德鲁学院到坦弗兰,然后是图尔湖……她大概已经忘记了她,但弘子认为这不可能。

  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然后是一声惊呼。

  “你的那篮食品维持了我们好几天。”弘子伤心地说。

  “你在哪儿?”安妮轻轻地问,很难听出她是高兴,还是仅仅表示惊讶。

  “我昨天离开了集中营,我的表亲们去了新泽西。”

  “那么你呢,弘子?”安妮温柔地问,她们曾在一个宿舍住过,但从未成为朋友,可她曾经两次找过弘子,向她说对不起。“你在哪儿?”她又问了一次。

  “我在这儿,在圣弗朗西斯科。”弘子迟疑了一下,然而看到丰,她又鼓起了勇气,“我需要找份工作。”她的话语中流露出伤心,她后悔不该打电话,但已经太晚了。“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或你的父母、朋友……是否你需要个佣人,或清洁工……干什么都行,我可以照顾孩子或老人。”

  “你有我的地址吗?”安妮直言直语。弘子点点头。

  “在电话簿上有,是的,我知道。”

  “为什么不马上就来,叫出租车来,我付车费。”她不知道弘子有没有像样的衣服,或者是不是饿了,或是有没有钱。

  弘子走出电话亭,招手叫车,但她自己付了车费。她惊奇地发现安妮已在门外等着她。然而,安妮比弘子更加惊奇,她看见了丰。

  “你的孩子?”安妮很感兴趣地问。弘子微笑着点点头。当安妮在学校学法语、打网球和到塔霍湖游泳时,弘子在怀孕,生孩子。

  安妮没有问孩子的姓名,也没问弘子是否已经结婚,看着丰,她猜想她没有结婚。弘子穿的衣服不仅难看、过大,而且已经露出线头,样子过时。

  “我跟我母亲谈过了,”她们站在上百老汇大街的人行道上,“她会给你份工作,我想可能不会太好,厨房里需要人手。”她又低头看了看丰,知道没有什么,“在楼下干活时你可以带着他。”她打开门,然后转身问她饿不饿,弘子微笑着说他们已经吃过早饭。

  安妮直接带她下楼去看房间。房间很小,很干净,没有任何装饰,但这比她在三年多时间里见到的任何房间都好,她很感激能找到这份工作。安妮告诉她,这是她的房间。

  “我怎么谢你才好,安妮?你不欠我什么。”

  “我想她们那样对待你是错误的,如果她们不信任你,可以将你送回日本更好些,你毕竟还是日本人,其他人是美国人,她们不属于学校,你当然也不属于,你能对她们做什么不好的事!你不是间谍。”从小一直将安妮带大的日本女佣人去年死在曼滋那,她是在紧急迁居时被送走的。安妮一直将她视为一个可爱的亲戚,她不会原谅他们将她带走,让她死在那儿。为弘子提供工作,也是为了那个佣人,为那些受到迫害的人,这是安妮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

  她告诉弘子工作时应穿一条黑色连衣裙,围一条有花边的白围裙,戴一顶帽子。应露出白领和袖口,穿黑鞋,黑色长袜,但弘子不在乎穿什么。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安妮问她,她想这个工作决不会是弘子的毕生工作,但目前,战争还未结束,她的表亲们都走了,她还不能返回日本。

  “如果可能,我打算留在这儿,和你们在一起,直到我能回家。我弟弟阵亡了,我必须回家照顾我父母。”弘子没有告诉安妮肯和武雄都已死去,她也没有彼得的消息。

  安妮低头看看丰,问:“他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她十分小心,还不了解弘子和那个男人是怎么计划的,很显然,孩子的父亲是个白人。

  这时,弘子又用怯懦的目光看了看安妮,她想再求她一件事。

  “我还得设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八月以来,我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他在军队,在法国,但他到了巴黎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我想如果……要是……你知道……他们会想办法通知……也许能找到认识的人……”安妮明白了,点点头。

  “我去问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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