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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在考虑要不要想办法使她那郁郁不乐的情绪高涨起来,比如可以风趣地对她说,这新年开头不错嘛。但我打消了这一念头,还是同孩子一起扔冰块最开心。要是站在冰面上使劲晃动几下,冰封的湖面便会发出神秘而又恐怖的声音,像哨声,又像呼啸声,让你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光秃秃的树木像上千个精美的剪纸伸向灰白色的晴空。斜挂的太阳照耀着新年的一幕幕景色,使一切美丽如画。

  “马丁,你想在这儿扎根吗?”那位女士说道,同时把手中的香烟扔到冰面上,让它慢慢地熄灭。她不断地用镶了毛皮边的鞋子跺着脚,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就像一匹不愿出征的小马驹。“我可是越来越冷了!”

  这么说这个男人叫马丁了,可是我从没听说过。但为何我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我暗暗地把大学里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把所有在讨论课、讲座、研究班和实习班上认识的人统统过了一遍……没见过,我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他。

  我蹲下身子,捡起一大块浊水冻成的冰块,就在我打算把它递给弗兰茨的时候,这个叫马丁的人从我手中接过了它,他的手套触到了我的手套,我顿时感到有些冲动。

  “真棒!”他说,并笑容满面地注视着我,好像是我发明了这一游戏似的。“完全是大自然的捉弄。”

  这是大自然的捉弄吗?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句话。

  对,是在《刺猬歌》里!

  我恍然大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

  一定是他!听声音就知道!

  “这是大自然的捉弄。

  刺猬,你为何要如此?

  你不让我接近,

  甚至都不能抚摸。”

  这是帕派的歌。

  他就是帕派,就是那个每个星期天早晨搅得我不能睡觉的男人,那个清晨六点就在我床上打扰的男人,那个总是同我们一起乘车的男人。这个帕派,他每天晚上都坐在我们的床沿上!

  “马丁!你还不走吗?”

  他的夫人似乎有些不悦,因为马丁泄漏了他的笔名。

  我会心地笑了。

  你这个帕派。

  多亏你,我的小儿子去年经过训练已经不随地大小便了。真是谢谢你了。

  他知道我已明白了一切,于是也冲我笑了笑。他的下巴上有个迷人的小酒窝,再加上他那特有的油光可鉴的诗人头发,我真想摸上一摸。

  “马丁!”那个穿着毛皮大衣的小马驹的声音越来越严厉了。

  “您可别因为我们耽误动身。”我说。

  “是我们要他留下的,”弗兰茨说,“他应该和我们在一起!”

  “您留不住我,”诗人笑着说,“我们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呢!”

  我们都笑了,除了那个女人。

  然后我们又凿了一会儿,高兴地把冰块扔到冰面上。碎冰撞裂开来,四处飞溅,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帕派。

  已婚,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个小酒窝。

  女人走开了,想到上面的路上冒着寒冷来回踱步。她一定敲过湖边小屋的门,迫切希望进去暖和一下,可商店的门还没开。很清楚,对我们这种愚蠢幼稚的活动她没有任何兴趣。

  当我们的双手变得冰冷的时候,我们开始给孩子们重新戴起手套。

  “您就住在附近吗?”当我们并排蹲在同样高度的时候,帕派问道。我们每人捏着一只孩子的小手,为他们戴着手套。

  “我们不住这儿,不过很快就要搬过来了。尽管如此,我们很乐意在这儿散步。这是本市最漂亮的地方。”

  “是的,”穿皮夹克的男人用他那令人着迷的目光很自然地看了我一眼。“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夏天还可以在这儿划船呢。”

  “还可以打小高尔夫球!”弗兰茨喊道。

  “埃诺为我们买了一座房子,就在那边。”维利说。

  “这个埃诺可真行。你们的爸爸今天早上在哪里呢?”

  “爸爸在加勒比拍电影,埃诺在阿尔玛奶奶家里,正在床上睡觉呢。”弗兰茨说。

  我焦急地咽了口唾沫。这个男人一定会把这一切联系到一块:无家可归、被逐出家门的两个孩子的母亲来凿冰,为的是能在家里为自己做一锅暖和和的热汤。孩子的爸爸离家出走,也许正在别的女人床上呢。

  帕派慢慢地把一只新手套戴到孩子的另一只小手上。

  我们又一起站起来。

  “埃诺是妈妈的律师。爸爸是妈妈的男人,”弗兰茨说,“但他正在加勒比拍电影。”他的面颊红红的,与他头上的小红帽争奇斗艳,一副迷人的样子,着实令人喜爱。哎,你这个小家伙呀,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家庭纠纷和盘托出,泄露给面前的这个陌生人呢?

  “这么说,你们今天是单独出来的?”

  “我们不是单独出来的,我们是三个人。”弗兰茨说。

  “这个人是你们的妈妈,是吗?”帕派逗孩子说。

  “是的,”我很快说道,“也许您对此还有什么怀疑?”

  我们互相注视着对方。

  “没有,”他说,“没有丝毫怀疑。”

  孩子们在摔打着木棍。维利和帕派的儿子正在试着重新脱下手套。我想制止他们,提醒他们要动身上路了。我想尽快离开这儿。

  “再见……”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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