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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母亲走上邪路只是因为她酗酒,而酗酒的原因则是因为她感到自己没有受到人们的正确认识,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感到自己的作用受到了限制(!!!)。这位高贵的乐队队长绝顶聪明,他把他夫人的歇斯底里看成是一种心灵上的呼唤,因此给钱叫她乘船去威尼斯旅行,为的是使她重新找回真正的自我,而他自己却利用这一机会爱上了贞洁的保姆盖尔塔。这位盖尔塔留着无可挑剔的分头,说话轻声细语,其朴实无华和谦虚态度颇能赢得人们的信任。但所发生的这一切却使小奥斯卡病倒了。他高烧不退,有一种会夭折的征兆。家庭医生同不断给孩子量体温、做冷敷的盖尔塔交换着忧虑的目光,做乐队总指挥的爸爸绝望地喝着闷酒。就在这时,当他目光迷惘地甩着落在面部的纷乱头发,在壁炉前踟蹰,想给客厅生火时,他的妻子突然非常清醒地从威尼斯回来了,把正在生火的丈夫从壁炉前一把扯开,然后就满脸泪水地扑在奥斯卡的病床上。这时,奥斯卡睁开眼睛,用高八度的声音喊道:“妈咪。”从这时起一直到片子结束,他一直健康而又幸福地微笑着,把泪流满面的父母的手互相交叉着叠放在一起,而背景后面的保姆盖尔塔和医生这时就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可在所有二十三套闭路电视节目里我却找不到一部这样的电影。我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所有面向德国普通电视爱好者的电影介绍,如:

  “失败的律师马塞罗大胆尝试新生活……”这没有意思,我自己也正在这样做呢。

  “一位从拉普兰来的矿工在赫尔辛基结识了一位年轻的女佣人……”每个男人都会在某个时候结识一位女佣人的,他不是把她当佣人使唤,而是同她结婚,因为他觉得这样更省钱。这个笨拉普兰矿工,真傻!

  “一名海关人员在他的上级弗茨格拉尔特少校的车里发现……”也许是毒品、假钞、武器或其他什么无聊的东西。这种事连家庭妇女都不会感到吃惊的!

  “爱嫉妒的范妮·莫尔和楼房管理员胡根杜布尔关系暧昧,欺骗了体育老师施伯希特……”这有什么!这种事我也会!有魅力的话剧女生弗兰西丝卡爱上了她的老师维克托·朗格,而他本人却没有意识到。几年以后,她失望地同另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好上了……

  我对着葡萄酒瓶喝了一大口。真舒服!

  本来今天应该是我好好坐下来整理笔记的日子。这个埃诺·温克尔对我的生活有这么大的兴趣,也许应该首先给他讲讲我的俄国巡回演出,这至少和那个给壁炉点火的乐队指挥的故事一样引人入胜。

  我们八个人坐在一间车厢里,列车摇摇晃晃地在夜间行驶。刚刚一岁半的小弗兰茨就睡在我的怀里。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名二战中的逃难妇女,再加上我怀着维利,我所依托的男人又在“前线”,就更使我觉得像逃难的了。威廉·格罗斯克特尔正在车厢走廊里同他电影中的女主角多罗塔娅调情。带着孩子和怀有身孕的妻子冒着零下十六度的严寒去东欧作巡回演出,这在艺术家的圈子里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这使得大家情绪高昂。我感觉有点疲倦,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了保持高昂的情绪,只要车厢狭窄的空间允许,大家就轮流表演即兴小品。再往后我们就轮流讲童年时代的奇闻轶事,我就讲了维克托·朗格的故事。“你以后又见过他吗?”有人问我。我可以肯定地说,维克托·朗格对我的样子,不管怀孕与否,根本不会特别重视的,也许他早已把我忘记了。

  然后又有人讲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杀人故事。暗杀之后,警察把杀人凶器吃掉了,自己竟然丝毫不知。原来,那位聪明的妻子是用冷冻的兔腿把她男人杀死的。

  我觉得用兔腿杀人的想法真吸引人。

  在旅行的过程中我总是不断地冒出这种想法,也用兔腿在威尔身上试一试。他坚持我们——弗兰茨、我肚子里怀着的维利和我——一起同行,因为他想利用这次机会搞一次现场拍摄。这大概是他职业道路上的关键一步!一次发生在横贯西伯利亚大铁路上的自然分娩过程!这是威尔·格罗斯①导演的电视节目!

  ①威尔·格罗斯是威廉·格罗斯克特尔的昵称。

  早在出发的路上,这位天才的年轻导演就以他投入艺术时所特有的疯狂爱上了这位女演员。我对他的这一行为完全理解,毕竟,他所追求的多罗塔娅没有怀孕,也没有带着一个烦人的婴儿。

  威尔·格罗斯拼命地追求多罗塔娅。在肮脏的华沙火车站上,他把那里所有能买到的十二支花都赠送给了她,夜里同她坐在旅馆的酒吧里调情。而我呢,为了哄可怜而又紧张的小弗兰茨入睡,却不得不留在了肮脏的旅馆房间里。同事们都替我伤透了脑筋,我怎么能够容忍这么一个无耻的家伙呢?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我的上帝,他那么英俊,那么有才华,这种事我事先就有所预料。还有,同女主角调情也属于导演的一门技巧,我对此有充分的理解!要是我在他的电视里演主角,我也会同威尔·格罗斯调情的!

  是的,我对此充分理解!

  第二天夜里,我那位亲爱的、体贴的丈夫和孩子的爸爸就不再到我们的旅馆房间里来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有几小时之久,丝毫没有一点儿睡意。我要不要穿着我的阿妮塔牌孕服悄悄地走到走廊上,挨门听一听,直到听到我丈夫躺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满足地呻吟呢?我要不要叫喊着冲进他们的爱巢,把暖瓶扔向多罗塔娅,并且提醒我的丈夫想一想他的海誓山盟呢?我要不要打死这个英俊的格罗斯?可这儿没有冷冻兔腿,我也就没有合适的杀人凶器了。我要不要把这些老掉牙的水龙头从墙上拔下来?可它们冻得邦邦硬。但一想到杀人后要在一间没有窗户的监狱里受到审讯,想到那些西伯利亚大兵喝着伏特加,尖声怪叫着,用一盏刺眼的灯照着我,提着叫人听不懂的问题,并狂笑着把我逼到墙角的情景,我就打退堂鼓了。

  我要不要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样,充满理解和宽容地坐到那两个人的床沿上,可能的话还要钻到他们的被窝里(这个旅馆里太冷了),求他们就在我们三人之间把话说清楚?亲爱的多罗塔娅,不要因为我搅了你们的好事而生我的气。可是,你不觉得在我怀孕的时候把你那带有挑衅性的放荡行为往后推一推,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岂不更好吗?你说什么?你正好不在排卵期?对你来说没有更合适的日子了?这我可以理解,请原谅,多罗塔娅,那我现在就回我的房间,去看看我的小家伙,就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我当然也可以对多罗塔娅不屑一顾,只冲着威尔·格罗斯说话。亲爱的,非得这样吗?而且正好又在今天!你知道,我怀孕九个月了,常常情绪不好,搞不好我就又要流羊水了。

  不,不能这样,我不想开玩笑诅咒自己。

  在度过这个不眠之夜后的第二天,我脸色灰白、精神不振地同小弗兰茨坐在一间难看的、需要维修的冷冰冰的饭厅里用早餐。他手里拿着两个小汤匙在脏地板上爬着玩。我感觉维利在我的肚子里乱踢乱蹬,在这种情况下,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哭好还是笑好。

  将近十一点,多罗塔娅和威尔兴高采烈地出现了,他们手挽手地来到我的餐桌旁。

  “睡得好吗?”

  我瞪了他们一眼。

  “睡得不好,你们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好,好极了。”他向多罗塔娅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她也兴奋地用目光回答了他。

  “我们幸福得难以形容,你呢?”

  这时,一种潜在的回答下意识地从我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可不会长久了!”(砰!)

  “可不会长久了!”(砰!砰!)

  我还是什么都不回答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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