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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她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块小空地的边缘,惊吓和慌乱得都不知道怎么办。兔子死了,已经被剥了皮,毛还仍然沾在其身上,放在红棕色灌木丛里低矮的树桩上。戴维站在它前面,手里拿着刀。他的裤子、衬衣和内衣被整齐地叠好放在鞋子旁边,袜子脱在空地一旁;他赤裸的身体溅满了血,看起来就像他给自己剥去了皮。

  他又勃起了。

  她想跑掉,但是戴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强制她留下来。她能感觉到他手指上血液滑粘的热度。他咧若嘴,意识到她那种极度的厌恶并为此而高兴:“如果你敢告诉妈妈或爸爸,我就杀了你。”在他微笑的背后是冷酷。

  她的鼻孔里充满了动物血液和粪便的讨厌气味,她感到头昏目眩,她好像几乎就要死去,但是,令人惊叹的是,由于某种原因她并没有死去。

  戴维大笑。他放开她的胳膊,用有血的手触摸阴茎并开始擦摩它。

  凯茜离开。

  她沿街一路急跑,在到家前一直没有停过。戴维晚了半小时到家,装作好像什么错事也没有做,他的皮肤和衣服一点痕迹也没有,向他母亲解释说,他回来得晚是因为回家路上在图书馆逗留了一会儿。

  那以后过了两年,事故后一年,他就跑走了。

  凯茜坐在床上,感觉到自己很想知道戴维现在在哪里和在干什么。虽然她不信预兆,也不信精神感应,但最近她老梦见他,在她脑海那阴暗而又荒谬的一面,总是感到他也许会回来。

  窗户上有轻轻的敲击声。

  凯茜惊跳起来,她的心脏跳到了喉咙口。未经考虑,她就抓住了窗帘的一角,把它拉开。

  外面站着兰迪·韦斯特,朝里看着她;他的脸在她房间的反射光里像鬼一样,黑暗包围着他。他的嘴咧得大大的,唾液滴成一条线流到他的下巴,他继续用一把方形的指状物在窗户上轻拍。

  尽管她已经走得很近,但是没有尖叫。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用食指指着他。“回家去!”她坚定地说,“兰迪,回家去!”

  他凝视着她,咧嘴笑着,继续轻拍玻璃。

  “离开这里!”她把窗帘的两半拉在一起,从它们之间的小缝里,她看见他那庞大的身影继续站在那里轻拍窗户。她塞住耳朵,再次让他离开。她等待着,塞住耳朵,盯着窗帘。几分钟后,她看见他最终从窗户离开,穿过后院。

  天哪!

  她坐在床边上,哆嗦着,感到比刚才更加害怕,更加不安。这个孩子的一些事情使她感到惊恐。他有点奇怪,有点荒谬,有点不正常,同时,还有比他明显的残废更加难以捉摸、更加深刻的东西。

  为什么他在晚上的这个时候出来?她感到奇怪。还有,他是怎样进入后院的?

  明天她要到对面他家里去,与他的母亲谈一谈。人们通常都是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第二天早展,她把兰迪对吉米所干的事告诉了吉米的父亲,并建议他就这件事与韦斯特夫人谈一谈。他说他会这么做,但是,凯茜感到,他只会就事论事地去谈论这件事,让她把他单独监禁起来。她知道,如果她想办成什么事,如果她想知道结果,她必须自己到那里去与卡特莉娜本人谈。这个女人会对儿子加紧控制,她几乎会盲目地坚持要他呆在家里。凯茜感到她可以确信,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将近半夜的时候漫游,偷偷溜到人家的后院并敲击他们的窗户。一旦她发现,她就会立即制止。

  时间晚了,或者太早,凯茜去厨房弄杯水喝。她回来的时候,锁上了门,拉直毛毯,上了床。她很快地瞥了一眼窗外,到处都看不到这个智障孩子,感到很放心。她闭上眼睛,但是很难让自己装作睡着的样子,很快她的眼睛又张得大大的,头脑十分清醒。

  她仰躺着,眼睛朝上望着天花板,能够在她头顶上白色毛粉饰里辨认出一轮一轮的图案。她发现,由于某种原因,自己正在想着格兰特中尉。他对吉米所表现出来的关心,他对待孩子的方式,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许多成人,特别是那些身居要位的大人,与孩子们谈话时,都是居高临下,摆出屈尊俯就的样子;但是,他对吉米的理解力和恰如其分的举止从一开始就表现了认可,凯茜喜欢这一点。

  他还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男人。

  有吸引力?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想过任何人,特别是一个人躺在黑暗中这样想,她感到难为情。她想,这样做很愚蠢。她已经太大了,不再是那些女学生的年龄,可是,有时候她喜欢这种感情,欣赏那种轻松的、朴素的幻想;她发觉自己很想知道,如果他们在其他情况下见面,在大学的教室里谈话,他们是否会相处得很好。

  凯茜在笑自己。她从来就不会对男人——无论是她所认识的还是一些著名人物——真正产生幻想。她知道,许多女人空想体育明星或电影明星,或者想像她们自己与认识的男人和被她们所吸引的男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但是,她认为那都是无用的,纯属浪费时间。这种想法似乎都是那么傻,那么轻浮。当然,如果她看了一部电影或者看了一本书,有时会短暂地想起。假如她遇见了这样或那样的一个人,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在她看来,这种浪漫蒂克的空想从来不会是一种有效的精神娱乐形式。她也没有遇见许多真正对她感兴趣的男人。即使在学校里,虽然她周围也有一些不错的男性,但是她并没有找到一个她愿意与其建立亲密关系的男人。当然,许多事情也是由她自己造成的。从感情上来说,她总是感觉到她与周围的男人有距离,对任何一种浪漫蒂克的情况不感兴趣,尽管在理智上她明白,如果给她机会,大概也有过几十个她会喜欢或能喜欢的男人。她了解自己,尽管不能说很了解。她学过很多心理课程和读过相当多的这方面书籍去了解自己的行为形式。她知道她是哪一类的人,她知道她的确没有信心,她不会直接说出来去建立那种亲密关系。

  并不是从来就没有提出过这类事。

  那只是事情的一部分。虽然她曾经出去过几次,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有机会去与人家形成这种亲密关系。有时候她也想过,这是为什么,但是,她是以不关心的方式,几乎是以第三方的方式去想这个问题。这并不是使她烦恼的问题,并不是她热情地去关注的事情。如果她不满意自己的生活——她不会不满意,实际上她也不会有比这更高的要求。

  那么,为什么她想起了这名警察?

  她蜷起身,闭上眼睛,努力使其脑海成为一片空白。她必须让自己停止想这些事情,否则她就再也睡不着。她整夜都苏醒着躺在那里,就像她做了噩梦一样。

  她把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强制性地让它进人均匀的睡眠节律,希望这样能麻痹其身体而进入嗑睡状态。她什么也没有想,想着夜晚的黑暗。

  入睡前她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形象是兰迪·韦斯特那张扭曲的脸,咧嘴笑着,透过窗户看着她。

  三

  任意性。那是关于这些杀人案中最使他烦恼的事情之一。一片混乱。情爱犯罪,刑事枪杀,劫财谋杀,甚至团伙杀人——所有这些都有其发生的原因。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也是可以解释的。但是,任意的杀人案,虽然表面上是任意选择杀人的方式,而实质上是不可能受到约束的。既然这些杀人案实施得那么完美,任何一个这样案件的解释只能是纯粹由于运气或机会。在他们找到犯罪案件的一个证人或者杀人犯的过失之前,对各种意图和不同目的的调查都会石沉大海。

  艾伦朝下看了看摊在他桌子上关于米罗的书。那是一本他所喜欢的有关艺术的书。即使在看来最为混沌的画作里,最为任意的艺术作品里,总也有其一个意图,一个序列,一个方法。在任意性的背后有它的原因,有关于这种混乱的逻辑。这是一种有组织的混乱。

  只要生活摹仿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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