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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就是这么回事儿,阿尔宾先生。”警长把手放在桌子上,身体向前倾过来。“这一上午跟你谈,听你说,时间可是不短了。请不要再到这儿来骚扰了,不然就告你妨碍公务。我说得清楚吗?”

  杜戈朝迈克望了过去,这位年轻的警官双眼盯着桌子,头也不敢抬。“太清楚了。”杜戈最后说道。

  一直到天黑,杜戈一直坐在门廊里看书。他本来是打算以这种方式度过这个暑假的。但这次无论怎样他也不能放松下来享受一下。他知道自己在警察局把事情搞糟了,说不定弄得邮差在警方眼睛里成了奉公守法的人,想到这儿他就异常苦恼。他本应该更多地掌握一些情况,更谨慎一些,起码在表面上要冷静,要理智,可他却像个疯子似的又喊又叫,大声吼叫。

  他把书放了下来,望着远处的树林。会不会他真的是无中生有了呢?真的有了摆不脱的幻觉了呢?

  不会的。

  他亲眼看到了证据。

  他冷冷地看着一只蓝色知更鸟在树丛飞来飞去寻找食物。他知道和自己一道工作的许多老师都生活在自己的学术世界里,与外界完全脱钩。要是他也能这样就好了,可他却做不到,他置身现实世界里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影响他的因素方方面面,有政治,有经济,有天气。还有邮差。

  这是近两个星期才对他产生影响的:邮件对它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对他生活的干扰到底有多深?

  “杜戈!”

  他抬起头。特丽丝打开纱窗站在门道里。

  “午饭你是在门廊里吃还是进来吃?”

  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又把书从腿上拿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他觉得特丽丝把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咱们下午干吗不去塞多纳散散心?这事把咱们搅得昏天黑地的。”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

  “离开这儿对咱们有好处。”

  “是啊,我们可以顺着奥克里克峡谷去佛拉斯塔夫。那儿有个邮局,我可以找人谈……”

  “不行,”特丽丝极其坚定地说。“我的意思是把这事忘掉。好像咱们现在想的、谈的都是邮件,没有别的了。咱们带上比利,到了塞多纳好好休息休息,像以前那样,吃饭馆、逛商店,当一回真正的游客,怎么样?”

  “太好了。”杜戈说。

  “愿不愿意去?”

  他点点头。

  “好了,你是想在门廊里吃还是进来吃?”

  “门廊里。”

  特丽丝转身走回屋。“饭马上就好。”

  第二天,他们早早就动身了,车先停在食品店门前,买了油炸圈饼、咖啡和巧克力牛奶。杜戈开车离开了小镇,他心里想特丽丝说的不错,他们兴许需要休息一下,离开这里想一想,观察观察。他以允许时速前进着,两边的树木向后门去,此刻他感受到了几个星期以来从未有过的舒心、快乐和轻松,就好像他让自己承担的责任被抛在了小镇上。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回去,一切依然照旧,但能有这样一个暂时能忘却的机会他还是很感激的。他决心要好好享受一下。

  越往北走树木越稠密,窄窄的路在峭壁间蜿蜒穿过,顺着地势伸进峡谷。大片黄松林和片片小树林交织在一起,凡是没有树的地方就长满了低矮的树丛。放眼望去,还能常常看到遭过雷击的树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一片叶子也没有,与周围浓郁的丛林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一次他们看到在草地的池塘边有一只鹿,那只鹿也看到了他们,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车子离塞多纳还有40英里的时候,比利看见了一块路牌,喊道,“到布格金了。咱们在这儿吃饭吧。”

  从早晨到现在勾起比利极大兴趣的地方莫过于这儿了。杜戈刚要表示同意,特丽丝就坚定地说,“不行,我们去特拉戈培格吃饭。”

  “又去那儿。”比利嘟囔着。

  “都一年没去了,”特丽丝说道。

  “一年算什么。”

  “你安静点儿吧。”

  最后,他们上了一条双向路。眼前的景色美极了:蓝天白云,绿树红岩,色彩分明,是任何照相机也无法创造的景象。

  他们来到奥克河边的特拉戈培格,这也是一个树木葱宠的地方,戏院、商店、时装店这些西班牙风格的建筑都隐在树荫中。他们逛商店消磨时间。过了一会儿比利就烦了,他跑到前面,察看起通进每个院落的引水管。

  他们来到一家墨西哥餐馆,坐在院子里,一边听着溪水的淙淙声,一边吃着午饭。树木和围墙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但仍然能看到外面山坡上的岩石,红褐色的岩石在绿树的映衬下显得非常醒目。

  午饭吃得很舒心,杜戈甚至忘掉了邮件带给他的烦恼,忘掉了最近威利斯镇发生的一切事情。这时一位邮差来了,他身穿蓝制服,棕色的邮袋斜背在肩上,他把一打信递给了收款台负责收款的姑娘。邮差朝姑娘微笑着,很正常也很友善,但杜戈的情绪被破坏了,他眼睛一直注视着邮差。

  回家的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比利坐在后座睡着了,杜戈和特丽丝眼望着驶过的景色,耳听录音机播放的老歌曲。车驶过了一块绿色路牌,他们知道4点多一点儿,他们就能到威利斯了。他们开过亨利修车场,开过黄松地产事务所,刚过特克萨科车站,路就被两辆闪着灯的警车封锁了。每辆警车旁站着个警官,周围还有不少汽车司机,因为封路他们都过不去了。几位附近居民在近旁走来走去。

  有一辆吉普车被撞得鼓一块瘪一块的,杜戈把车停在了吉普后面。他告诉特丽丝和比利不要下车,他去看看怎么回事儿。靠近临时封锁区时,他从警察中认出了迈克·特伦顿,于是便径直走上去。“迈克,出什么事儿了?”

  “阿尔宾先生,请不要靠近。我们不会让你过去的。”

  “到底怎么了?”

  “本·斯托克利疯了。一个小时之前他持枪闯入银行行凶。”

  “噢,天哪,”杜戈吸了一大口气。“有人受伤吗?”

  迈克面色苍白,很紧张地说,“死了14个人。”

   第23章 天晴心阴沉

  这起谋杀成了举国上下的重要新闻。三大新闻网设在凤凰城的分支机构派出了广播车和新闻记者来到威利斯,他们采编的新闻成了全国晚间新闻节目,12频道似乎报道得最详细。杜戈在上床前又看了一遍那条新闻,摄影记者的镜头透过银行冒着烟雾的窗户拍到了斯托克利开枪自杀时从枪管里冒出的白烟。自杀被5点钟的现场转播报道了,枪声响起,一切都结束了,连现场解说的记者也说不出话来。杜戈已经知道斯托克利死了,当他看到那些人质从银行里跑出来,警察蜂拥而入时,他的视线模糊了。

  开始播电视广告时,他失声痛哭起来。

  严格地说,他和斯托克利不算朋友,但也不是一般的认识,他的死对杜戈震动很大。他尊重这位编辑,而且也喜欢他。从电视里看到了全部过程,看到了熟悉的地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但这些地方又是那么遥远,那张面孔丧失了人性。想到这些时他更沮丧了。

  更新的画面是,斯托克利的尸体被盖着放在一辆推车上,有人把车推进银行的停车场,那里有一辆救护车。现场解说员说,在这位编辑的桌子上有一大堆信件,警方相信这有可能帮他们找到揭开他突然行凶杀人的谜底。

  又是信件。

  杜戈关上了电视,穿过厅堂进了卧室。特丽丝已经睡着了,而且还在打着呼噜。

  又是信件。

  这中间的联系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就连那个木头脑瓜的警长也能看出来了。不,不是这样。他记得曾经看过类似的新闻报道,朋友、邻居众口一词地说,他们不相信他们所认识的这个善良、体贴别人的正常人竟会做出这种骇人的事情。那个人突然发了疯,残杀了好几个无辜的旁观者,于是他就成了晚间新闻常常提到的人物,现在这条新闻已经没什么特别的了。

  许多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斯托克利怎么会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情,而杜戈自然也属于这种人。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件事情的背后是邮差在做手脚,但无论他怎么想,也想象不出信纸上写的东西会使人发疯,会使一个精神绝对正常的人滥杀无辜。尽管他非常讨厌承认这个,尽管承认这个会给他带来很大的伤害,但斯托克利在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出了问题,他的忍耐到了最大限度。关键的一点是,邮差知道怎样因势利导,采取行动。

  还有比这更吓人的呢,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每个人都能被金钱收买,每个人都有能容忍的限度。

  也许在这事发生之前他就出了问题。可能朗达和伯尼·罗杰斯也不是邮差杀害的,而是自杀的,因为邮差非常清楚应当怎样煽风点火,怎样把他们推到爆发的边缘。也许邮差知道所有人的爆发点,威利斯镇上每个人的爆发点。包括他。

  包括特利斯。

  包括比利。

  午夜早就过去了,杜戈终于睡着了,睡梦中他看到的没有别的,只有苍白的脸,红色的头发,还有邮件。

  第二天,天比平时要热,天上万里无云,地面上没有丁点儿遮挡骄阳的荫凉。快到吃午饭的时候,霍比来了。虽然今天是星期三,游泳池要清洗暂停开放,但他仍穿着救护衣服。他来到门廊,从杜戈手里接过递上的冰茶。他似乎心烦意乱,神情不安,精神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杜戈同他谈起了那起谋杀案,霍比虽然会适时地点头,甚至偶尔也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和评论,但他似乎并没有在听,谈话的内容便左耳进右耳出了。

  杜戈坐在霍比对面,发现自己这位朋友的黑泳衣上粘着已经变硬的饭渣,离得这么近他还看到霍比的白色T恤衫已经不白了,皱皱巴巴的,好像多日不洗了,而且睡觉也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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