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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什么事了?”

  “你没听说?”

  她摇摇头。

  格雷迪压低了声音,“今天早晨开枪自杀了。”

  柜台前,有顾客办完手续离开时,局长就会抬起神情恍惚的双眼说,“下一个。”

  特丽丝盯着前面的霍华德,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冷飕飕的奇怪感觉。邮政局长的双眼潮湿发红,双颊也是通红通红的。显然,朗达之死令他震惊,同时也深深地伤害了他。他平时说话粗声大气,此刻声音却是低低的;拿邮票或找零钱时,双手都在颤抖。鲍勃·朗达不仅是他的雇员而且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每到星期六晚上,人们几乎总能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一面喝酒,一面探讨世界的前途命运。谁都知道,霍华德的太太两年前离开了他,但他一直坚持说她是在老家照看病弱的母亲,而且从那之后他和朗达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朗达的太太埃伦还抱怨过,说丈夫给霍华德的时间超过同她在一起的时间。

  长队不停地向前移动,轮到她和格雷迪了。

  “下一个,”邮政局长说道。

  格雷迪走上前去。“我来领邮件。”

  特丽丝看到柜台前贴着一个告示:新邮差到来之前,邮件周一、三、五送出。本局暂定二、四开门营业。不便多多,敬请原谅。

  告示旁边是鲍勃·朗达的讣告。

  “你什么时候能雇到新人?”格雷迪问道。

  “我不亲自雇人,”局长答道。“凤凰城总局每年公开招聘一次,这事由他们来管,他们会派人来的。我今天早晨打了电话,提出要人,但也得过几个星期。”

  “朗达这事真丢人,太丢人了。”格雷迪说道。

  霍华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格雷迪拿着自己的邮件,挥挥手走了,特丽丝来到柜台前。“你好吗,霍华德。”她亲切地问道,还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耸耸肩,目光迷茫,“还行吧。”

  “我是才听到的。真是……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是啊。”

  “鲍勃不像……我是说,他不像干这事儿的人。”

  “整整一天了我就是对人这么说的。我不相信他自杀。人们说出这种事总是有原因的。或者是离婚,或者是丧偶,或者是失业,可他什么原因也没有。昨天晚上我还去了他家,我和他还有埃伦坐在一起吃了晚饭,聊得也挺投机,一切都很正常,他一点也不悲伤,不比平时高兴,也不比平时难过,不比平时话多,也不比平时话少,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也没和埃伦吵架,过去他们两口子一打架,我和他就不呆在家里,到外面去吃点儿什么。”他摇了摇头,目光停在柜台上,然后抬起头望着特丽丝,竭力挤出个笑脸,但效果并不好,悲伤的面容显得很可怕。“你有什么事儿?”

  “我是来发封信,另外再买本邮票。”

  “一本邮票,”霍华德说着就从柜台下面拿出邮票放在她的面前。

  她付了钱,手又在他的手背上接了一下。“需要什么就来个电话,什么时间都行。”

  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行。”

  她离开柜台,身后传来局长那无精打采的声音:“下一个”。

  第2章 旧去新来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全镇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叫鲍勃,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他。墓地在小山旁,挤满了人,来晚的人只好站在铁门外。鲍勃生前没去过教堂,所以埃伦决定仪式在墓地举行。她站在牧师身旁,身着没有装饰的黑衣裙,眼睛盯着地面,右手紧紧地攥着一条脏兮兮的手绢,手指还下意识地捻搓着。有传言说她看到丈夫尸体时,简直就疯了,又喊又叫,冲出家门,把衣服也脱了。后来还是罗伯茨医生制服了她,使她安静了下来。此刻,她那两个已经长大的儿子一边一个搀扶着她,看到此情此景,杜戈相信了这个传言。

  报纸上对邮差自杀做了一般性的泛泛报道,考虑到家人的方方面面,礼貌地掩盖了一些细节。但镇上有一些听了让人头皮发麻的说法却通过比报纸更快捷更有效的渠道传播着,第二天中午,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整个过程。显然,朗达起床时,她的妻子还在睡梦中,他来到车库取那支锯短了的猎枪,然后走进盥洗室。他脱掉衣服,躺在浴盆里,把枪管插进嘴里,扣动扳机,子弹把脑袋打了个洞。埃伦跑进来时,鲜血、碎骨、碎肉已溅在身后的瓷砖上,一片狼藉。

  当然也有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杜戈根本不信,说是朗达坐着给枪上油,子弹是在他肚子里炸的。还有一种说法是他把枪插进眼眶,挤出眼球才开的枪。不过,这些站不住脚的说法根本就没有市场,葬礼这天也只有一种说法还在流传。

  邮差的自杀对比利震动很大。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健在,养的小宠物也没死过,这是他对死亡的第一次切身体验。他和镇上大多数孩子一样喜欢朗达,听说邮差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连两天他表现得很听话,但心情沉重,闷闷不乐,话也少多了。杜戈和特丽丝仔细探讨了一番该不该让他参加葬礼,最后决定不带他去,他们认为看到送葬人和棺材有可能在他心里留下创伤,那天上午请人看着他,回家后,给他讲讲葬礼的情况,保证让他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师站在墓前,对着棺材读了几段圣经上的经文,这是他事先选好的。他巧妙地回避了邮差的死因,只提到死者生前的光彩之处以及他的死给家庭和社会带来的损失。

  杜戈在听牧师的这番泛泛评论时,发现自己思想并不集中。虽说他感到了悲伤,但他应更伤心才对。想起朗达他就激动,听这番颂词他也应该激动。他觉得牧师的颂扬缺少的是对朗达的精神的歌颂,他还认为如果让别人来,许多人都会比他讲得好,说得更动人。比如说,乔治·莱利。

  比如说,邮政局长霍华德·克罗韦尔。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他看到了邮政局长。他正站在朗达家人的旁边,穿着为这次葬礼专门买的黑衣服,毫不掩饰地低声抽泣着。一望可知,他在仔细地听着牧师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睛死死地盯在棺材上。

  杜戈皱紧眉头。邮政局长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杜戈从来没有见过,他穿着浅蓝色的邮政制服,与其他送葬人穿的传统的令人感到压抑的黑色葬服形成鲜明的反差。这个人高高的,很消瘦,脸长,面色苍白,头顶上的红头发蓬蓬乱乱。他眼望远方,明显地露出了对这个葬礼的厌烦。尽管杜戈离他比较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站姿上可觉出他的傲慢,从歪着的头可觉出他的蔑视。他懒洋洋地转过头望着牧师,阳光照在他上衣那排钮扣上,显得俗艳俗艳的。那身邮政制服穿在别人身上就很神气,甚至令人肃然起敬,但在他身上却很可笑,小丑一样,使这种场合没有半点儿沉痛可言。他转过头来,目光扫向人群。杜戈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只觉得他直直地盯着自己。这令他措手不及,他不敢同他对视,赶忙朝霍华德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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