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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他把肯送回办公室后,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司。拉斯又钻进了复印室。斯托米让秘书订了第二天去芝加哥的机票。

  他关上门,把《屠杀》又看了一遍。

  飞机是第二天中午的,而且是不限期的往返票。他详细布置了如果自己晚回来,部下要做的工作,而且查看了所有需要他马上签字的文件。等他回到家时,已是九点种了。他将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跌坐在一把椅子里。

  就连他的家也显得很怪异。

  他不知道在芝加哥的老屋是否还在,但他希望它还在,并在脑子里想象着它现在的样子。就和《屠杀》里的那所房子一样,阴森森令人生畏。不过这么多年来,它一定被重新油漆。装修过。

  至少他希望如此。

  他忽然屏住了呼吸。他听到了什么声音。是房子后面传来的一声敲门声。但只有那么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查看了所有房间,没有发现异常。

  他回到椅子上,翻看着今天的信件。大部分都是广告和账单,但有一个信封盖的是加利福尼亚的邮戳,落款上写的是菲利普·埃蒙斯。菲利普是他在洛杉矶的一个老朋友。斯托米好奇地拆开了信封。菲利普说他正在拍摄一部有关本杰明·福兰克林的记录片,并发现了一些斯托米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是托马斯·杰斐逊日记里的一段文字,”菲利普写道,“谈到什么闹鬼的娃娃。我想你也许愿意看看。”

  闹鬼的娃娃?

  菲利普是个很奇怪的家伙。他似乎总是对朋友们的生活和心理需要了如指掌,并总能及时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他属于那种总是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地点的人。他一直很喜欢菲利普,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也有些怕他。

  他读着随信附上的复印资料:

  选自托马斯·杰斐逊的日记

  4月15日

  我又一次在黎明到来前醒了过来,因为我又在梦中看见了福兰克林给我看过的那个木偶娃娃。如果我不是那么了解福兰克林的话,我一定会相信他是个巫师。

  那娃娃(如果是的话)似乎是用树枝、稻草、人的头发、指甲做成的。将这些东西黏结在一起的是一种无味的原料。我和福兰克林都认为那是男子的精液。

  福兰克林声称他在旅途中看见过类似的娃娃,但他已记不清确切地点。而对我来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的东西,以及第一次看见它时的情景。

  不顾我的反对和抗议,福兰克林还是把那个娃娃拿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打算把它放在书房,做些什么实验。他是在克屋里发现这娃娃的。我劝他把它放回原处,但福兰克林并不是个愿意接受别人劝告的人。

  我为福兰克林感到害怕,也为我们所有人感到害怕。

  在日记的最后,是杰斐逊亲手画的一幅铅笔画。斯托米一眼就认出了画上的东西。

  是那房子。

  飞机中午刚过就降落在奥哈拉机场。斯托米迅速开着租来的汽车离开了机场。

  他已记不清最后一次到这儿来看见那所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肯定时间不短。街道已经完全变了样。城市开发已彻底改变了整个街区,新楼房代替了老楼房。过去在街头游荡的波兰黑帮成员已被黑人流氓所代替。他所记得的建筑不是被废弃就是被拆除了。

  但他家的房子却丝毫没有变,似乎有种魔力在保护它。流失的岁月并没有影响到它。墙壁上没有涂鸦之作,屋前的草坪上也没有垃圾堆放。周围的几座房子早已衰败得面目全非,而他家的房子却依然如旧。

  这显得非常怪异。

  《屠杀》。

  他突然想起,自己没问过那孩子为什么要给电影起名为《屠杀》。现在,坐在租来的汽车里,望着周围破败的街道,看着他丝毫没变的家,这一点忽然显得很重要。

  高大的楼房挡住了下午的阳光,但它还是透过一扇打碎的玻璃窗照了过来,在房子上投下奇形怪状的阴影。

  斯托米下了车。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站在大浪前的跳蚤。无论在这里、在剧院、在保留地上发生着什么,他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阻止什么的想法是荒谬的。他确实被宣召到这里,但他现在明白,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但他还是打开那扇小门,穿过整洁的院子向门廊走去。

  这是个温暖的日子,但站在房子的阴影中,仍能感觉到空气很冷。这又让他想起了从前。他再次觉得自己像个孩子,孤独无助。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和祖母都已去世,但他仍觉得他们还在屋里,正在等待他的到来,等着批评他、惩罚他。他不禁在裤子上擦了擦出汗的手。

  他没有钥匙,但前门并没有上锁。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他错了:屋子还是变了。不是房顶、墙壁、地板或家具。这些东西还和叨年前一模一样。但房子里的氛围似乎不一样了。他往前走,然后向右转。一条长长的走廊出现在眼前。他小时候常常在这里玩耍。不知为何,它现在显得阴森可怖。走廊的尽头消失在一片幽暗中。

  他无法鼓起勇气走上楼去。

  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他的眼角余光看见客厅里有动静。外面是下午灿烂的阳光,但几乎没有光线透进屋来。他紧张地在墙上摸索着开关。终于找到了。灯亮了。

  管家正站在门洞里。

  “比林汉姆,”斯托米并不很吃惊地说道。

  管家微笑着看着他,弯腰鞠躬。“斯托米。”

  第15章 丹尼尔

  漫长的夏季就展现在他们面前,热烈而充满冒险。那简直是一种完美的存在形式。你不用去计划、也不必有任何目标。只要在高兴的时候去做愿意做的事。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无拘无束的自由气息。

  但家里的气氛却有些奇怪。丹尼尔能感觉到。父母什么也没说,但他能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曾经有的东西已不复存在。晚餐桌旁,父亲表面的宁静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怒,母亲的兴高采烈下却暗藏着隐隐的悲哀。丹尼尔很庆幸现在是夏天,他可以在户外度过大部分时间。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天的诱惑已不再那么强烈。他开始慢慢相信——不,是明白——父母之间的疏远既不是父亲的错,也不是母亲的错。他们也是受害者。他们就像他一样,能够看到发生的事情,却无力阻止,只能听任其发展。

  这都是他们的仆人比林斯利的错。

  还有他那永远龌龊的女儿。

  丹尼尔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产生了如此想法,但他知道这是真的。虽然他以前从未想过,但他现在意识到他害怕这两个人。可他并不很清楚为什么;比林斯利对他一直都很尊敬——也许有些过于礼貌和尊敬,而多妮一向很羞怯,而且似乎对他很有好感。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很怕这父女二人。于是他开始有意避开他们,尽可能不和他们打交道。

  而且他注意到,他父母也在做同样的努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干吗不直接解雇比林斯利?

  因为不仅仅是那仆人和他女儿。还有那座房子。不知为何,那房子总是令人心生畏惧,人在里边仿佛身处牢狱,就像……

  就像那房子里有鬼。

  正是这样。那房子似乎具有生命,控制着在它疆界内的一切事物——谁在哪儿睡觉、几点吃饭、什么地方可以去、什么事情可以做——而里面的人只不过是它的工具。他知道这是个奇怪的念头,但他摆脱不了。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一向不可一世的父亲现在却垂头丧气,在自己家里却像是个客人。

  不,不是客人。

  是囚犯。

  如果他再勇敢些,再年长些,他会和父母谈谈,问问他们为什么不采取行动改变这种境况。但这不是他家的传统。他们习惯于不谈论问题,也不直接面对它们,而是通过暗示间接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希望不做任何解释对方就能心有灵犀地明白。

  于是他便尽可能地呆在外面,和伙伴们玩耍,努力不去想发生在家里的变化。他们在树林里修建了一座小木屋;他们做了一匹小木马,轮流骑着在街上赛跑;他们到吉姆家看新买的大彩电;他们在公园里露营。

  房子外面,是充满了欢笑、阳光明媚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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