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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好的,”我装出一副笑脸,急忙神一种衣服,把坏了拉链的提包藏到沙发后面。那姑娘看着我完成这一套动作。我急忙朝镜子里瞅了一眼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怎么样?是萎靡不振还是艺术家的风度?我这样子像是来索取还是来给予?

  我在标着“主任①”字样的门上轻轻地敲着,听见首领伯尼哑着嗓子说“进来,进来。”总统②!我是厄里奇曼,豪尔德曼,约翰·狄恩和卡克·克尔索,前来向司令员表示敬意,我把帽子拿在手中准备向他敬礼,准备采取任何适宜的方式,只要不使我的上司恼怒。

  ①“主任”英文是President。

  ②“总统”英文也是President。

  只是到这一时刻我才开始懂得那些穷人,知道了那些饱受苦难的人所必须承受的痛苦。为了几个镍币、一份工作、一个位置,在乔治镇的一处小小栖息地,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见到你很高兴,”这是考夫曼主任的声音,这个人不仅握着我那摞脆弱的800元钱,还握着鄙人的生死大权。

  我开始在他这神圣的长长的办公室内寻找伯尼·考夫曼,明知考夫曼主任正坐在杂乱地摆放着药品和化学制剂和长长的书架与过道之间的某个地方。“进来。”他又说了一遍,终于从堆满罐头、瓶子、试管及盒子的书桌后面冒了出来。尽管他是站着,可是这个一向给我以高大庄重印象的人在这间像是杂货店的办公室里却显得如同一个小矮人。成行成行地在书架边沿上堆放着或靠着的是药品,它们足够一个庞大的军团用来医治便秘、脚癣、痔疮和缺铁性贫血。

  “坐,别羞羞答答的。”伯尼·考夫曼热情地微笑说。这位创可贴海滩水气球泡沫剂超市业主,也许在他聚敛公司里滚滚而来的财富累了的时候捎带卖些小东西,这样可以使他重新快活起来。

  “这些都是什么呀?”我终于开口问他。

  “客户。”他解释着向我恭敬地伸出手来。

  “哦,是吗。”我点了点头。我在这第40层的店里来回踱着,试了试纯香牌的,喷了点增美牌的,又洒了点预制清洁剂,心想如何才能避免那即将到来的“极刑”。

  “咱们,”伯尼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满足我的好奇心后说,“谈一谈《心脏与处女膜》——”

  “这是什么?”我拣起一个瓶子,故意拖延时问。“合成W护肤霜。嗯——‘帮助消除疣’……可惜我没有——”

  “关于《心脏与处女膜》——”

  “瞧,我正准备解释一下呢,”我突然转向我的控告人,这时我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各种喷雾剂熏得我晕晕乎乎的。

  “有什么好解释的?”考先生努着下唇道。

  “只是想告诉您我为什么对它做了一些改动,而且——”

  “听着,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改动它,以及你的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我惟一想让你做的就是完全按照你现正在做的做下去。”

  “哦?可是我以为——”

  “我原先也以为!”伯尼耸耸肩笑着说,“但是出版商喜欢。”

  “什么?”我着实吃了一惊,心想这会不会是维持会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听着,做生意就应该大度,知错改错。这是成功的关键。我知道我错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我告诉Z先生我要放弃你改写的书之后他坚持让我把它送到他的办公室去。后来他把它给一位编辑送去,她一口气把它读完——她简直爱不释手——然后又让同室的另外两三个人读了。他们当天下午就给Z先生回了电话,给与它一致的评价。”

  “一致?”

  “赞美!”

  “赞美?”

  “是他们读过的最有趣的书。他们给它起名叫《色情加幽默》——尽管我对这一说法并不赏识。”

  “当然不啦。”我厌恶地摇摇头,表面上却努力显得很平静。

  “不过,你瞧,如果销售……”伯尼笑了。

  “如果瞧着……”鄙人真诚地应声说。

  “那倒是件好事。”

  “应该是。”

  “我特别高兴。”伯尼说着隔着桌子紧紧抓住我的手。

  “听我说,不要谢我。”我不好意思地说,这时他仍抓着我不放。“这是您的书呀。”

  “不对。”

  “不对?”

  “这是咱们的书。我已经决定在书皮上署上咱们两人的名字。”

  “嗯……您真是太慷慨了,”我搪塞地说,心里打定主意不跟“心”或者处女膜或者二者的结合有任何公开的关系。“这是不是说我可以提前拿到我那一份?”我试探地说。

  “当然啦。我希望咱们仍按原来的合同办事。”考先生说,他的意思,很明确,是不可以。

  “哦,”我有点失望地说:“算啦,我不能署名,”我摇了摇头,“不能侵犯您作为该书真正作者的权利。我只不过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我两手向上伸,做了一个非常宽宏大量的姿势。

  “哦,我简直无法形容有多么高兴,”伯尼兴奋地说,“嘿,等等!我要给你一些东西让你带回去,”主任说着跳了起来。“来,跟我来,”他大声说着朝通道走去,我伸着两臂紧跟其后。“拿一些昙法丝下次去波多黎各时好用。”他说着从架子上抓了一把下来。“这儿还有歌林牙膏。还有这。再来点这。再来一点这……这……还有这……”他说。我们两人跌跌撞撞地在通道间来回走着,伯尼为表示他的感激之情,胡乱地从架子上往下抓,几瓶除油剂,几盒妇女卫生巾,还有几罐上光蜡和一箱弗莱斯蒂速食罐头,可供17顿饭享用。“拿上一个这个。还有……这些!”伯尼·考夫曼边走边唱,就像施舍大集会上的司仪领着一头载满捐赠物品的驴子前进。随着伯尼大叔感激之情的不断升级,各种瓶子、喷雾筒以及塑料一次性容器从放得不稳的物品堆上劈里啪拉地落到长卷毛狗皮地毯上,我弯着腰贪婪地把这些值钱的东西往一块撮。“这儿,口腔消毒剂——味道不好,但绝对有效,”他学着念广告词开玩笑地说,“还有这——不,你不需要这东西。”说着他把牙托又扔了回去。

  “需要,需要。拿来吧,”我大胆地说,惟恐会失去某些不要钱的东西。“阿尔多夫牌的肉类松软剂怎么样,”我建议说。或者一两卷“用着快捷又方便”的纸巾怎么样?再来点“虫见亡”雷达行吗?行。行。多来点。多拿点。不用给我剩。一些睫毛膏,一些大地牌的天然洗头膏。阿门,赞美主。时间在流逝。应当节约。假若我能得到足够量的这些东西,也许能在古伯斯威尔开个药店哩。肯定会有用的,伯尼,尽管往下仍吧。谁不用高效止疼药呀?哪个正常的男人不想让自己的内裤发出“四月清新剂”的香味,不想用营养素洗头?如果我用不着身体营养素,可以经常不断地送给孟加拉那些可怜的恶性营养不良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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