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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拜伦说:“我也记不起了。反正我相信你的话。‘夫人’,把戒指拿给我吧。”

  埃斯特把戒指递到他手里。他们那黄澄澄的箍儿套在娜塔丽的指头上,把她搂到怀里,吻了她。这时,泽尔斯顿告诉德·爱赛盖这对夫妇竟然没留意自己结婚的时刻,这位葡萄牙官员笑了。当泽尔斯顿向他解释美国吻新娘的风俗时,他又笑了。娜塔丽要德·爱赛盖第一个吻她。这位年迈的贵族格外高兴地在她的嘴唇上执行了这一特权,然后彬彬有礼地和大家一一握手,离去了。拜伦拾掇起他那一叠文件,交了费。

  斯鲁特是最后吻她的人。娜塔丽踌躇了一下,直直地望着他说:“呃,老斯鲁特,我似乎已经办成了,是不是?祝福我吧。”

  “啊,当然,当然要祝福你,杰斯特罗,你是知道的。”

  她让他在嘴上冷冰冰地、短促地吻了一下,把另一只闲着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他们出现在傍晚金黄色的阳光里时,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开走了。办公室的大门在他们走出来之后马上关上了。斯鲁特觉得有点什么松散的颗粒塞到他手里,原来是一把米。埃斯特咧了咧那冷冰冰的薄嘴唇,作了个怪笑,又眨了眨一只锐利的蓝眼睛。埃斯特发了个信号,三个人就都把米朝这对新婚夫妇洒来。

  娜塔丽拂掉衣服上的米,又用手指关节拭了拭眼睛。“这么一来,婚礼可正式了!底下该做什么啦?”

  “要是你不懂的话,”埃斯特“夫人”说,“拜伦可得赶紧详详细细地给你解释一番。”说得娜塔丽张口结舌,脸羞得象块红砖。“哎呀,勃拉尼,这是个什么人物?”

  “‘夫人’潜在海底的时间太长了,”拜伦说,“他感到不大容易把头脑提到海面水平。”

  “结婚生活是神圣的,美好的,”埃斯特“夫人”说,“可是在你们开始之前,咱们先去拜访老‘S—45号’一会儿怎么样?艇长似乎在那里等着咱们哪。”

  “当然罗,当然罗,”娜塔丽赶快说。“我要去看看‘S—45号’,非常想看它。咱们一定得去。”

  “你想过去完之后你们上哪儿吗?”莱斯里·斯鲁特干巴巴地问了这么一句。

  拜伦说:“哦,我估计总可以有个地方——象旅馆什么的。”

  “里斯本都快挤破啦。”斯鲁特说。

  “天哪,确实是这样。我一直没想到这个问题,”娜塔丽说。

  “干嘛不住到我那儿去?”莱斯里·斯鲁特说。“那是一套我生平见到的真正算得上度蜜月的房间。”

  娜塔丽看来非常惊讶。她望了拜伦一眼。“你这番意思太美了,斯鲁特,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忍那么办。”

  “我们会找到个地方的,”拜伦摇着头说。

  “啊,可是他那个地方就象出自《天方夜谭》似的,”娜塔丽漫不经心地这么加上一句。“昨儿晚上我在那儿喝过一次酒。老斯鲁特·你真肯帮我们这个忙吗?”

  “莱斯里可以住到我那儿去,”泽尔斯顿说,“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莱斯里,等会儿到使馆找我去。我得马上赶到那里去。”

  “那么一切都安排停当了,”斯鲁特说,“趁你们俩访问潜艇的当儿,我回趟旅馆,搬出来。”

  “天保佑你!谢谢了。我的行李呢?”娜塔丽心情纷乱地说着。“喔,还在罗森太太那个房间里哪。也许我应该去取一下。不啦,我还有东西往里头放呢,等下再取吧。谢谢你,斯鲁特;还有你,奔奇。谢谢你们帮的一切忙。”

  斯鲁特朝着一辆过路的出租汽车打了个招呼。“祝你们幸福!”

  娜塔丽看到潜艇那么小,样子那么难看,浑身是锈,不觉吃了一惊。“好家伙!”他们刚下出租汽车,当起重机正在他们头上摆动时,她就在那叮当、吱吱声中嚷道。“那就是‘S—45号’吗?勃拉尼,真的,你坐这个家伙潜到水下,要当心别得了幽闭恐怖症啊!”

  “他醒着的时候不多,所以他什么也理会不到,”埃斯特说。他们正朝着一道仅仅用两条长板子钉成的浮桥走去。水兵们都在低低的、平坦的黑色前甲板上闲荡,定睛望着这个穿白衣服、抱着一束玫瑰花的姑娘。“等咱们一潜下海去,他就该睁开眼睛,大喊大叫了。”

  “我别的倒不在乎,就是这里的伙伴太低级,”拜伦说,“还有身上发出的臭味——高级军官中间尤其厉害。我一睡着,就什么也不理会了。”浮桥那里有个头发蓬乱、枪低低地吊在臀部的年轻水兵。他向埃斯特敬了个礼,向娜塔丽投了个渴慕的、崇敬的眼色,然后说:“报告长官,艇长请你们都在码头上等候。”

  “好的。”

  不久,一个穿蓝制服、戴上尉金臂章的人物从锈痕斑斑的黑色风篷(就是位于艇身中央司令塔上面的架构)那里出现了。他走过浮桥,来到码头。艇长的体型颇有些象他的潜艇,中间笨拙壮实,两头陡然缩成圆锥形。他有棕色的大眼睛、宽阔的鼻子和一张使人惊奇的男孩子般的脸。

  “卡鲁索艇长,这是我的妻子,”拜伦说,这个字眼使娜塔丽微微震动一下。

  卡鲁索用他的白皙肥胖的爪子握住她的手。“呃,祝贺你们啦!拜伦是个好小伙子——在他醒着的短暂时刻。”

  “你真那么贪睡吗?”娜塔丽笑着对拜伦说。

  “那纯粹是诽谤!”拜伦说。“在艇上我很少阖眼,除非在沉思,回想当初进潜艇学校是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我倒承认我是时常这么沉思的。”

  “一下子他能沉思十八个小时,”埃斯特说,“真是不折不扣的金子般的沉思。”

  两个穿粗布工作服的水兵从前甲板敞着门的舱口走上来,跨过浮桥。一个提着冰桶,里头放着一瓶香槟酒,另一个端着个托盘,上头放着玻璃杯。

  “啊,咱们开始吧。亨利太太,海军规定不许我们在艇上喝烈性酒,”舰长说。娜塔丽又一次感到一阵小小的快活的震动。他砰的一声拔开瓶塞,在水兵拿出一只只杯子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斟上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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