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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先生们,”他说,“我的话不会说得很长,不过我想借与诸位在一起的剩余的时间提醒诸位,这个案件并不难处理,弄清这件事并不需要对复杂的事实进行仔细的筛选,但是事情本身的确要求诸位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给被告定罪。首先我要说,这个案子根本就用不着上法庭。它象我们分辨黑白一样的简单。

  “原告方面没有提供一丁点儿医学汪据来说明汤姆·鲁宾逊被指控的罪行是曾经发生过的。这个指控仅仅立足于两个证人的证词,而这些所谓证词在盘问中不但漏洞百出,而且遭到被告的断然反驳。被告没有罪,有罪的是正在审判厅的另一个人。

  “我对原告方面的主要证人只有满腔的怜悯,但是我的怜悯不能听任她为开脱自己的罪责而置他人于死地。

  “先生们,我说主要证人有罪,是因为罪恶是她的行为动机。她并没有犯法律上的罪,她只不过打破了一条由来已久的严峻的社会准则。这条准则严厉得谁打破了它,谁就小宜生活在我们中问,而必须被赶出去。她是残酷无情的贫穷和愚昧的牺牲品。但是,我又不能怜悯她,因为她是白人。她本来清楚地知道,她违反了社会准则,非同小可,但是她的肉欲胜过她要打破的准则,她执意要打破它,她不顾一切地打破了它。她随后的反应如何,我们大家前前后后都已知道。她作了件每个小孩都做过的事情——企图把自己过错的证据隐藏起来。但是在本案里她绝不是象小孩一样隐藏偷来的赃物,而是向她的受害者发起进攻。她必须把他处置掉。必须把他从她眼前除去;必须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掉。她必须毁灭自己违反社会准则的证据。

  “她违反准则的证据是什么?是汤姆·鲁宾逊,一个活着的人。她必须把汤姆·鲁宾逊从她眼前除去。汤姆·鲁宾逊的存在每天都在使她想起做过什么事情。她做过什么事情?她引诱过一个黑人。

  “她是白人,却引诱一个黑人。她做了一件在我们社会里可耻得说不出口的事情:吻一个黑人。不是一个老黑人伯伯,而是一个年轻力壮的黑种男人。她什么准则都不屑一顾。但事过之后,这个社会准则朝她劈头盖脑地压下来。

  “她父亲看见了,被告证实了她父亲说的话。父亲后来做了些什么?藐们不知道。但是间接证据表明,梅耶拉·尤厄尔遭到了某人的毒打,而这个人几乎干什么事都是用左手的。我们在一定程度上知道尤厄尔先生做了些什么。他做了任何一个敬奉上帝、意志坚定、讲究体面的白人在同样的情况下,都会做曲事:通过宣誓,使法院对汤姆·鲁宾逊发出拘捕证,他无疑是用左手签的名。汤姆·鲁宾逊现在就坐在你们面前,他刚才是用他仅有的完好的手——他的右手宣誓的。

  “于是,一个性格温和的,值得尊重的、恭顺谦卑的、并曾不揣冒昧地可怜过一个白人姑娘的黑人,被迫反驳两个白人。这两个白人在证人席上的神态举止如何,用不着我提醒诸位,因为诸位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了。除了梅科姆县的司法官,所有的起诉一方的证人在诸位先生面前,在这个法庭面前,都表现了一种无耻的自信,自信他们的证词不会被怀疑,自信诸位先生会附和他们的假设——一个邪恶的假设:所有的黑人都说谎,所有的黑人都道德败坏,所有的黑人在我们的女人面前都不规矩,这是一个由联想到黑人的智力而建立的假设。

  “这个假设,先生们,我们知道,它本身就是黑暗得象汤姆·鲁宾逊的皮肤一样黑的大谎言,一个用不着我来揭穿的火谎言。其实,诸位知道这个道理:有的黑人说谎,有的黑人道德败坏,有的黑人在女人面前——不管是在黑种女人还是在白种女人面前——不规矩。但是,这个道理可以应用于整个人类,而不仅仅限于某一特定的人种。我敢保证,在这个法庭上,没有谁没有撤过谎,没有谁没有做过不道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不曾带着肉欲瞧过女人。”

  阿迪克斯停顿下来,掏出手帕,把眼镜取下来擦一擦。我们又看到了一件没见过的事,我们从没见他流过汗一他是脸上从不出汗的人,但是现在他晒黑了的脸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

  “先生们,在我结束我的话以前,还有一件事要说。托马斯·杰佛逊说过:所有的人生而平等。这旬名言,北方佬和华盛顿的妇女机构喜欢用来抨击我们。目前,在公元一九三五年的今天有这么一种趋势,那就是有些人不看具体情况,各取所需,断章取义,滥用这旬名言。据我所知,最荒谬的例子是,那些经管公共教育的人,让愚钝、懒惰的孩子与聪明勤奋的孩子一道升学,其理由是,所有的人生而平等。教育家会严肃地告诉你,后进的孩子会因自卑而备受折磨。我们知道,有的人比别的人聪明,有的人有更多的机会,因此运气好一些,有的男人比别的男人会赚钱,有的女人比别的女人会做蛋糕,一言以蔽之,有的人的天赋是大多数正常的人所望尘莫及的。在这个意义上,不是所有的人都生而平等,尽管有人想要我们这样去理解这旬名言。

  “但是,在这个国度里,在一个方面,所有的人都生而平等。有一个人类机掏能够使一个穷汉与洛克菲勒甲等,一个笨伯与爱因斯坦平等,一个愚昧无知的人与任何一个大学校长平等。这个人类机构是什么?先生们,它就是法庭。它可以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最高法庭,可以是最卑微的兼理一般事务的地方法庭,也可以是诸位为之效力的这个有声誉的法庭。我们的法庭有它的过错——实际上任何人类机构都不可能尽善尽美;但是,在这个国土上,我们的法庭是推崇人类平等的伟大的机构,在我们的法庭上,所有的人生而平等。

  “我不是坚信我们的法庭完美无缺和坚信陪审团制度优越无比的理想主义者。这两者我看不是理想的事物,而只是一个起作用的现实存在。先生们,法庭并不比由诸位组成的陪审团的任何一员更完美。法庭只是与其陪审团一样健全,而陪审团只是与其成员一样健全。我相信,诸位先生会不偏不倚地重新审核你们获得的证据,作出决定,让这位被告回到家里去。以上帝的名义履行你们的职责吧。”

  阿迪克斯的声音沉下去了。他转身离开陪审团时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那句话与其说是对法庭说的,不如说是对他自己说的。我捅了杰姆一下,“他说什么?”

  “‘以上帝的名义,相信他吧!’我想他是这么说的。”

  迪尔突然伸手绕过我拉了杰姆一下。“看那边!”

  我们眼睛向他手指的方向一望,几颗心顿时往下一沉。卡尔珀尼亚正沿着中间的过道,径直朝阿迪克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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