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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Chapter16

  杰姆听见我的声音,把头从门口伸过来。他走刭我床前的时候,阿迪克斯屋里的灯忽然亮了。我们没有动弹,直到他的灯熄了为止。我们听见他翻了个身。我们一直等到他又安静下来。

  杰姆把我带到他屋里,让我躺在他旁边,“想办法睡着,”他说,“也许一过明天就没事了。”

  我们静悄悄地走进屋子,以免吵醒姑妈。阿迪克斯在车道上便熄了火,靠惯性把车滑进车库。我们从后门进屋,然后进了各自的卧室,一直没出声。我累得厉害,正慢慢进入梦乡,一时梦见阿迪克斯镇定地叠着报纸,把帽子推到脑后,一时又梦见他在空旷、冷清的大街上把眼镜向上推。我突然明白了今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哭了起来。杰姆这回特别宽窖,头一次没有提醒我快九岁的人是不该哭鼻子的。

  第二天早上,每个人都不太想吃饭,只有杰姆的胃口特别好:他一连吃了三个鸡蛋。阿迪克斯羡慕地望着他。亚历山德拉姑妈一边呷咖啡,一边流嚣出强烈的不赞同的表情,小孩子半夜里滔出门是给家里丢脸。阿迪克斯说这次的脸丢得他高兴。姑妈却说:“废话,安德伍德先生一直在那儿。”

  “你知道,布拉克斯顿真怪,”阿迪克斯说,“他从不让一个黑人靠近他。”

  当地人将安德伍德先生看成一个易动感情、亵渎神灵的小人物。他爸爸幽默地把他的敦名定为布雷格,安德伍德先生尽了最大的力量想叫人们忘掉这个名字。阿迪克斯说,给人取南北战争中南部联邦将军的名字,会把这个人慢慢变成老是喝酒的人。

  卡尔珀尼亚在给亚历山德拉姑妈斟咖啡。我显出一副逗人爱的恳求的脸色向她要咖啡,她却摇了摇头。“你还太小,”她说,“你什么时候长成大人了,我会告诉你。”我说这能开我的胃口。“好吧,”她说着,从餐具柜里取出一个杯子,倒出一汤匙咖啡。然后倒了一满杯牛奶。我把舌头一吐表示谢意。一抬眼正看到姑妈皱着眉头象是在发警告。但她是在对阿迪克斯皱眉。

  她一直等卡尔珀尼亚进了厨房,然后才说:“别在他们跟前那么说话。”

  “在谁面前说什么话?”他问。

  “象在卡尔珀尼亚面前那样。你刚才就在她跟前说布拉克斯顿·安德伍德瞧不起黑人。”

  “哦,我肯定她是知道这点的。在梅科姆谁都知道。”

  我已开始注意到爸爸这几天的微妙变化。这一点在他和亚厉山德拉姑妈说话时就看得出来。他的话是一种平静的自卫,从来不直截了当地顶她。他说话的声音带一些掏谨,他说:“不管什么话,能在饭桌上说,就能在卡尔珀尼亚跟前说。她明白她在这个家里是什么样的人。”

  “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习惯,阿迪克斯。这是鼓动他们。你知道在他们中间会怎么说。镇上出的每一件事,不等天黑就会传到了黑人区。”

  爸爸放下刀子。“我不知道有任何法律规定不许他们讲活。大概,要是不给他们这么多话把儿,那他们也就安静了。为什么不喝你的咖啡,斯各特?””

  我正用匙子在杯里搅着玩。“我原来以为坎宁安先生是我们的朋友。你很久以前对我说过。”

  “他现在还是。”

  “可是昨晚上他想伤害你。”

  阿迪克斯又把叉放在刀子旁,把盘子推到一边。“坎宁安先生基本上是个好人,”他说,“他只是对我们这些人有偏见。”

  杰姆说话了:“别把那叫做有偏见,他昨晚上刚到那会儿,本想把你杀了的。”

  “他也许想害我一下,”阿迪克斯终于勉强承认了这一点,“不过,孩子,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更了解人一些。一伙暴终总是人组成的,不管什么人。坎宁安先生昨天是一伙暴徒中的一个,但他还是一个人。你知道每个南方小镇上的任何一伙暴徒都是人组成的。这不是恭维他们吧?”

  “我说这不是。”杰姆说。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使他们清醒过来,对不对?”阿迪克斯说,“这便说明了一个道理——一群野兽有时也能被制服,就只因为他们毕竟还是人。晤,也许我们需要一支娃娃警察队……你们这些弦子昨晚上让沃尔特·坎宁安设身处地为驼考虑了一下,这就行了。”

  是的,我希望杰姆再长大一点.能更了解人,我可不愿。“沃尔特回学校的头一天就将是他呆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我声明说。

  “不许你碰他,”阿迪克斯说得很干脆。“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俩谁也不许记旧仇。”

  “你看到了吧,”亚历山德拉姑妈说,“看到这类事情的原因是什么了吧。别说我没早告诉你。”

  阿迪克斯说他绝不会说这种话,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还有一天的事要干,该走了。杰姆,我今天不想让你和斯各特副镇上去,我请求你们。”

  阿迪克斯走了。迪尔来了,从过厅一路蹦跳着进了餐厅。“整个镇子都知道了,”他高声宣布,“都知道我们赤手空拳挡住了一百个人……”

  亚历山德拉姑妈用眼瞪他,他不吱声了。“不是什么一百个人,”她说,“而且也没谁挡住了谁。只不过是那一窝坎宁安宗族的人喝醉了胡来。”

  “哦,姑妈,迪尔说话就是那样。”杰姆说着,打了个手势,叫我们跟他走。

  “你们今天都不许出院子。”我们走到前面走廊时,姑妈说道。

  外面好象在过礼拜六。县南头的人从我家门前悠闲地、络绎不绝地涌过。

  多尔佛斯·雷蒙德先生骑着他的纯种马晃晃悠悠地过去了。“真不明白他在鞍子上怎么坐得稳,”杰姆小声说了旬,“上午八点钟以前就喝醉了,怎么受得了?”

  一辆大车装着一群妇女从我们面前吱吱呀呀地过去。她们头戴棉布阔边遮阳帽,身着袖子很长的外衣。一个留着胡子戴着一顶呢帽子的人在赶车。“那是些孟诺派教徒,”杰姆对迪尔说,“她们的衣服上没有纽扣。”这些人住在森林深处,一般都过河做生意,很少到梅科姆来。迪尔感到很有趣。“他们全是蓝眼睛,”杰姆解释说,“而且男人结婚后就不能刮胡子。他们的妻子喜欢让他们用胡子逗她们。”

  X·比卢普斯先生骑着骡子过来,对我们招招手。“他很滑稽,”杰姆说,“X这个字母就是他的名字,不是他的名字的起首字母。有一回在法庭上,别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X·比卢普斯。法庭书记叫他拼出来,他说了声X,又问他,他又说X。一直问到他把这个字母写到纸上,还举起来叫每个人都看到。人家问他在哪儿取的这个名字,他说他一生下来人们就是这样替他进行出生登记的。”

  在这些人走过去的时候,杰姆向迪尔介绍其中一些知名人士的情况和大伙对这些人的看法。坦索先生投票拥护彻底禁酒,埃米莉·戴维斯小姐偷偷吸鼻烟;拜伦·沃勒先生会拉小提琴;杰克·斯莱德先生在出第三回牙。

  出现了一车板着脸的人。他们对莫迪·阿特金森小姐的院子指指点点。夏天开放的花把满院映得通红。正在这时,莫迪小姐走到了走廊上。

  关于莫迪小姐还有件怪事一一她远近站在走廊上时,我们无法把她的一切都看清,但是只看她站的姿势我们就能说出她的情绪是好还是坏。她现在双手叉腰,肩膀稍稍佝偻着,向一边歪着头,眼镜在太阳光里闪亮。我们知道,她准是咧着嘴露出恶意的笑容。

  赶车的让骡子放慢脚步,一个采嗓门曲女人喊道:“人若虚荣下场歹。”

  莫迪小姐回答:“心中轻快脸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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