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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本森点点头,丝毫都不感到惊讶,随后又闭上了眼睛。一名辐射实验室的技术人员走进来,用盖革计数器检查钚泄漏情况,检查表明没有任何泄漏。莫里斯把身份识别牌挂到本森的脖子上,护士好奇地拿起来看看,随后皱皱双眉。埃利斯走过来。“到吃早饭的时候了吗?”“是的,”莫里斯说,“该吃早饭了。”他俩一起走出房间。

  麻烦的是他真的不喜欢自己的说话声音。他的声音粗糙刺耳,咬字含糊不清。麦克弗森喜欢在脑子里看,就好像文字都写在里边似的。他按下口述记录机上的麦克风键。“罗马字母Ⅲ,哲学内含。”

  Ⅲ.哲学内含。

  他暂停下来环视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一角摆着一个很大的大脑模型,靠一面墙壁放着几架子的书刊杂志,房间里还有。一台电视监视器,他注视着监视器屏幕,上面正在重播。上午的手术经过。声音给关掉了,乳白色的图像悄然无声,埃利斯正在本森的头上钻孔,麦克弗森望着画面开始了口述。

  这个步骤代表人脑与计算机之间的首次直接联系。这一联系是永恒的。当然,任何一个人只要坐在计算机控制台前并按动键盘,那么他和计算机就可以说是有联系的。

  太一本正经,他心里想。于是他倒回磁带更改了口述。任何一个人只要坐在计算机控制台前并按动键盘,他和计算机就是有联系的。但这一联系不是直接的,不是永恒的。因此,这次手术步骤代表的是截然不同的事。你有何见解?

  他注视着屏幕上的手术画面,继续口述。

  你也许会把这次手术用的计算机看作一个假体装置。就像截肢者可为他的断臂装上机械手,脑损伤者也可装上一个机械脑来克服脑伤产生的影响。这样看待手术是轻松自在的,它把电脑变成了一种高级的木制假腿。然而,这次手术的内含远远不止这一点。

  他停下来看看屏幕。总站的人换了录像带,他看到的不再是手术情况,而是手术前为测试本森的精神病进行的一次谈话。本森情绪激动,他吸着烟,边说边用点燃的烟头做着戳人的动作。

  麦克弗森感到好奇,于是把音量开大了点。“……知道它们在干什么。机器无处不在,它们过去是人类的仆人,可现在却在统治人类,微妙地统治着人类。”

  埃利斯把头探进办公室,看了电视屏幕后,笑了笑。“看‘术前’的片子?”

  “想干点事。”麦克弗森说完指指口述记录机。

  埃利斯点点头,关上门离开了。

  本森在说话:“……要知道我是人类的叛徒,因为我在帮助把机器变得更加聪明。为人工智能编制程序,这是我的工作,并且——”

  麦克弗森把声音调到听不见,接着又开始了他的口述。

  在考虑计算机硬件时,我们是把中心和外围设备区别开来的,也就是说计算机主机被认为是中心部位,用人类的话来说它被摆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如一幢大楼的地下室里。计算机的读出设备,显示控制台等都是外围设备。它们处在计算机系统的边缘,在大楼的不同楼层上。

  他看看电视屏幕,本森显得异常激动。他调高音量,只听见“……越来越聪明。先是蒸汽机,再是汽车和飞机,然后是加法器,现在是计算机,反馈电路——”

  麦克弗森关掉声音。

  就人脑而言,这种类比就等于是大脑中枢和末梢,如嘴、臂和腿。它们执行大脑的指令——即输出。一般他说,我们是借助这些外围功能的活动来判断大脑的工作的。我们会注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并以此来推断其大脑的工作方式。这个看法大家都很熟悉。

  他看看电视屏幕上的本森。本森会说什么呢?他会同意还是不同意?

  然而,我们在这次手术中创造了一个具有两个而不是一个大脑的人。他有一个受伤的生物大脑,还有一个新的计算机大脑,后者是设计用来纠正受伤大脑的。这个新大脑旨在控制生物大脑,于是一种新的情形出现了。病人的生物大脑成了计算机大脑的末梢——唯一的末梢。新的计算机大脑对这个区具有完全的控制能力。因此,病人的生物大脑,实际上是他的整个身体已经成为新大脑的末梢。我们创造了一个人,他便是又大又复杂的独立计算机终端,病人则成了新计算机的读出器。就像电视屏幕无法控制屏幕上显示的信息,病人也无法控制读出。

  或许这话有点言过其实,他心里想。他按下键说:“哈丽特,把最后一段打出来,可我要过过目,好吗?罗马字母Ⅳ,摘要和结论。”

  Ⅳ.摘要和结论。

  他又停下来调高本森讲话的音量。本森正在说话:“……讨厌他们,尤其是妓女。飞机机械师、跳舞的人,翻译家、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这些人都是机器,或者说是为机器服务的。妓女,我恨所有这些人。”

  讲话的时候,本森照旧用香烟做着戳人的动作。

  第07章

  “你有何感受?”拉穆斯医生说。

  “生气,”珍妮特·罗斯说,“气死了。我是说那个护士就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一切。她假装并不理解发生的事情,可她心里很清楚。”

  “你生气,为了……”拉穆斯医生的说话声低了下来。

  “为手术,为本森。他们自作主张就动了手术。我从一开始——从该死的一开始——就告诉他们那是个馊主意,可埃利斯、莫里斯和麦克弗森都想进行手术。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特别是莫里斯。当我在康复房里看见他两眼紧盯着本森——本森扎着绷带,脸色如土——我简直快要疯了。”

  “为什么?”

  “因为他那样苍白,因为他,哦——”

  她停止讲话,思索答案,但并没有想出符合逻辑的回答。

  “我猜想手术是成功的,”拉穆斯医生说,“大多数人手术后都会脸色苍白,有什么使你如此恼火?”

  她一语不发。最后她说:“我不知道。”

  她听见拉穆斯医生在椅子里挪了挪身体,她看不见他,因为她躺在长沙发上而拉穆斯医生则坐在她头顶后面。房间里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她凝望着天花板,不知说什么好。她心乱如麻,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最后拉穆斯医生说:“那个护士在场似乎对你很重要。”

  “是吗?”

  “行了,你自己说的。”

  “我没注意。”

  “你说护士站在那里,心里明白发生的一切……到底发生什么啦?”

  “我简直快要疯了。”

  “可你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我知道,”她说,“是莫里斯。他实在是大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拉穆斯重复道。

  “大自信了。”

  “你说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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