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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那么这一切于道义良知无关?”

  “倘若你为求心安,你自然会做想做的事。”我说:“简单的说吧,我渴望你于我共享财富,渴望你幸福过日子。”

  她沈思了好一会儿。

  “难道你宁愿我忘记你?”我责问,口气有些生气,有些怨恨。

  她并未立刻作答。

  “不,当然不是。”她说:“反过来的话,我也绝不会忘记你,这是我能确定的。至于其它的人呢?我他妈的不管,我不会跟他们交谈,甚至都不看他们一眼。”

  我点点头,但是我恨她如此说话,她让我忐忑不安。

  “我还没办法适应我已经死去的观念。”她是:“尚不能克服于所有生命断然割绝的凄惶;我能品尝,看见,感觉于饮血;但是却像个不能被看到,毫无影响力的怪东西。”

  “倒不尽然如此。”我说:“你想想看如果没有爱,没有人跟你在一起,你能承受多久,你的感觉,你的视觉,你的触觉,你的味觉又有何意义?”

  仍是没有领悟的茫然表情。

  “哦,我为什么跟你罗嗦这些?”我说:“我跟你,我们在一起。你绝不会明白当我孤寂时的滋味,你想象不到的。”

  “我无意给你困扰。”她说:“告诉他们你要做什么吧!也许你能虚构某种可信、又说服力的故事,我不知道。如果你要我一起去,我就去。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过我最后要问你一件事,你总不会要跟他们一起共享这种法力吧?”她的声音变低了很多。

  “不,绝不会的。”我摇头,好像尽此一想已经难以置信。我望着珠宝,想起所送的礼物,想起给侄女的玩具屋;想着瑞诺跟演员们已安全度过运河的事。

  “连尼古拉斯也不会?”

  “不会!老天!不会的!”我望着她。她轻轻点头,好像赞成这样的回答。她心神不宁地拢拢头发。

  “为什么不跟尼古拉斯分享?”她问道。

  我盼望这样的问话立刻结束。

  “因为他还年轻,”我说:“他还有大好时光要过,他并未濒临死亡边缘。”我越来越不自在,我心如刀割。“时间长了,他将忘记我们……”我想说的原是“我们之间的无所不谈。”

  “他也许明天会死。”她说:“一辆马车也许把他撞死在路上……”

  “你要我怎么做?”我怒目而视。

  “不,我不要你这么做。不过,我岂能告诉你该做什么?我只不过试着想了解你罢了。”

  她的浓密长发又披散在肩上,被激怒似地,她以双手捉住发梢。

  猝然之间,她发出低哑的嘶嘶声,身子僵直,眼睛猛瞪着手上的长发绺。

  “我的老天!”她轻呼,在颤栗之下,手放开头发,大声尖叫起来。

  她的声音使我全身瘫痪,我的头感到剧痛。我从来没听过她的尖叫,而她却叫个不停,好像被火烧着似的。她身子跌靠在窗下,当看见头发时,叫声更加凄厉!伸手摸了一下,手又缩回,好像头发滚烫会炙人。她的身子在窗边扭来扭去,一边尖叫,一边甩头,似乎恨不得把头发给甩光了。

  “别叫啦!”我大吼。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撼,她喘息着;我恍然大悟,她剪短的头发一夜之间又长了,长得跟剪短之前一样,而且更加浓密,更加闪亮。这就是她看起来不一样的原因,我刚视而未见,她自己也猛然发觉到。

  “够了,够了。”我更大声地吼。她抖得那么离开,我差一点控制不了她。“它又长回来了,就是这样嘛,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坚持道:“这很自然呀,不是吗?”

  她哽塞着,试着想镇定下来。摸到头发时又止不住尖叫。她想挣脱我的怀抱,极度惊骇地直拉扯头发。

  这回我更用力摇撼她。

  “卡布瑞!”我说:“你明白我的话吗?它长回来了,每次你剪短每次它都会长回来。这又什么好怕的?魔鬼保佑!够啦!静下来!”如果她再不安定下来,我非发疯不可,我已经抖得跟她一样糟了。

  她止住叫声,只是微微气喘着。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这些年来在阿芙跟郡的老家,她一迳是冷然沈着的。她乖乖让我扶到火炉边的椅子坐下,她把手放在发边,想镇定下来,身躯却不自禁前后摆动。

  我想找剪刀,却一把也没有,那把小金剪掉在墓穴那里了,我取出身边的刀来。

  她头埋在手里低低啜泣。

  “你希望我再把它剪短吗?”我问道。

  她不作声。

  “卡布瑞,听我说。”把她的手从脸上移开。“你喜欢我就再把它剪短。每天晚上,剪掉烧了,就这样嘛!”

  她只是呆呆地瞪着我,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的脸因为哭而沾上血,血也渗进她穿的亚麻衣裳。

  “我该剪它吗?”我再问一次。

  她看上去就像被人打伤了流血一样,她的眼睛圆睁,惶惑失神,血红的泪滴落在她雪白的脸颊。在我注视当儿,泪停了,白色的肌肤留下一条条暗红的血痕。

  我取出手帕细擦拭她的脸。我过去找衣服,这些衣服全是巴黎为我自己订制的。

  脱掉她的外衣,她不动也没有制止;于是,我继续脱下她的亚麻衬衫。

  我看到她的酥胸,除了粉红色的小小奶头外,那里一片雪白。我试着移转视线,尽快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扣好。然后我梳她的头发,梳了又梳,完全无意动刀子;最后把它绑成长的辫子,再把外衣拿给她。

  我可以感到她恢复镇静于精神,她并未羞愧于刚的表现,我也不希望她又任何羞愧。她似陷入沈思,没开口也没动静。

  我絮絮叨叨了起来。

  “小时候,你常告诉我去过的地方,给我看那不勒斯和威尼斯的图片,记得吗?那些老书?你还有一些小玩艺儿,在伦敦、圣彼德堡等你去过的地方所搜集的。”

  她依然默不作声。

  “希望我们一起去这些城市,我要去游览,去住下来;我要去更多更远的地方,在我活着时从不敢梦见的地方。”

  她脸上的表情稍稍改变。

  “你知道它会长回来?”她低语。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但没仔细想过。不过我应该清楚事情会如此演变的。”

  有好一段时间,她仍以无精打采,定定的眼光盯着我。

  “难道这些……事情,没有什么让你惊惶害怕?”她问道,声调是不常听到的喉音。“难道没任何事曾让你灰心气馁?”她的嘴大张,完全像个凡人的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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