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外国文学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页 下页
二三


  老家伙说过留给我全部珍藏,听时如耳边风,亲眼看到令我大吃一惊。箱子里塞满了各式金银财宝,数之不仅的宝石戒指、钻石项链,还有一串串的珍珠、银盘、银币等;形形色色,缤纷灿烂。

  忍不住将手伸向成堆的珠宝,随便挑起一把,宝石的红艳,翡翠的碧绿,令我眼花缭乱;我看到从未梦见的五光十色,在眼底耀耀生辉;看到从未想象的千万财富,在眼底闪闪发光。这是加勒比海海盗船上的宝库,更是谚语中所指,国王的惊人巨额赎金!

  如今这一切全是我的!

  我更仔细地检查着,散布其中的还有不少个人的琐碎小物品,碎烂的缎织面具,丝手绢,一小块别着别针胸饰的碎布,有着金铃铛的皮带,穿进戒指的蕾丝,一堆鼻烟盒,天鹅绒缎带系着的项链小金盒。

  我拿起一把包镶珠宝的剑,剑很重,根本不宜佩带;还有一双破鞋,恐怕因为扣环上有莱茵宝石,保留下来吧!

  这些都是梅格能杀人之后的劫掠品吗?

  看来梅格能是尽量在搜刮一切;然而他自己却穿得破破烂烂,是另外一个世纪的古董服装;他住在这里,也过着几世纪前的隐士生活,为什么呢?我可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宝藏里竟还有灿烂宝石串成的念珠,念珠上还缀着十字架;我摸着这小小神圣的标记,不由摇头又轻咬嘴;多吓人呀,他连这种东西也敢偷!另一方面却不免觉得有趣,这不是上帝并非万能又一次证明吗?

  不过想到此,我仍坚绝地认为,这仅仅是偶发例外罢了。

  从木箱里,我取出一面珍珠把手精致的镜子。

  下意识的,我看了镜子一眼,镜子里照映出一个普通男人的模样,只不过肌肤非常白皙,就像老恶魔一样;平常泛蓝的眼睛变成深蓝带紫,闪耀着彩虹光芒;我的头发本来就金光闪闪,此刻摸上去,更感觉到一种新而奇妙的活力从发丝透出来。

  事实上,镜子里照出来的一点也不像是黎斯特,他似是以其它物质塑造而床的复制品。二十年岁月所带给我的脸上细纹似已消失,或者可以说是线条变得单纯而更深了些。

  我凝视着镜里的反射,看到自己的影像,令我觉得惶惑迷乱;我揉揉脸,又擦擦镜子,终于,闭紧嘴以免自己大声叫出来。

  我闭上眼睛又猛力张开,对着镜里的家伙温柔地微笑,镜里的他也笑了;不错,这真是黎斯特!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恶意;不是很有恶意,只是以往的顽黠于冲动犹在;其实,这个怪物很可以变成天使;只不过,当他流泪时,眼泪是红的,给人的整个印象也多少是红色,因为他一身打扮腥红。当他邪恶的小尖牙从下戳穿出来时,他看上去就绝对的恐怖吓人!一张再美好的脸,只要搭上任何小小的恐怖配件,美好就再也不存在了吧?

  我徒然想起一件事,我正在注视自己的反射影像;过去不是有太多的传说吗?妖怪鬼魂是没有影像的,他们不是早已把灵魂出卖给地狱了吗?

  渴望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大的转变!渴望知道我到底如何跟凡人走在一起!我希望走在巴黎街头,用崭新的眼光,重温我曾体会过的一切神奇;我要好好看人们的脸;好好看花开,看蝶舞;看尼克,听他的演奏——哦,不!

  断然放弃!我发誓。然而音乐的形式多着呢,不是吗?闭上眼睛,我几乎能听到歌剧的交响乐演奏,咏叹调在耳边响起,这么高亢!这么清晰!

  只是再也没有事情是平凡了。喜悦痛苦,或仅仅是最简单的记忆,所有这些都将缠附着不寻常的光泽,即使为某些事引起的悲伤感觉,也永远失去了。

  放下镜子,从木箱里取出一条古老泛黄的蕾丝手绢,我擦拭了眼泪。转身慢慢坐在火炉前,品享着脸上手上的温暖滋味。

  我又闭上眼睛,一阵困倦欲眠的甜蜜感袭来,我突然沈入梅格能偷血的奇妙梦境里。蛊惑的感觉又起,那种令我陶醉的愉悦——梅格能抱着我,于我连成一体,我的血注入他的身体。我听到铁链擦过陵寝地板的声音,看到毫无抵抗力的吸血鬼,躺在梅格能怀里。此外,还有其它的事,更重要的事,一个重要的旨意;关于窃盗,背叛;关于绝不可投降,上帝也好,魔鬼也好,任何人也好,绝不可投降的旨意。

  我在左思右想,半醒半梦间,最疯狂的念头突起:我将会和尼克谈起所有的经过,一旦我回到家里,我会叙述一切,有关梦境,象征的意义等等,我们将畅谈——

  惊骇之下,我张开眼睛。内心深处隐藏的“凡人”,无助地望着小室低泣起来;新生的“妖魔”还太年轻,犹掌握不了全局,所以哭声抽噎有如打呃,我只好以手蒙住自己的嘴巴。

  梅格能,你为什么离开我,我应该怎么办?我如何活下去?

  我蜷起腿,把头埋在膝上,渐渐的,我的头脑清楚了些。

  哎,假装自己是吸血鬼不是挺有趣吗?身穿着这么红艳的衣服,手抚弄这么光闪的财富!但是你能真的当起鬼吗?你能仰赖别人的鲜血和性命苟活下去吗?即使你是个怪物,你的内心良知为泯,这是天性……上帝于魔鬼,善于恶,你不可能不相信这些而活下去——你不可能忍受这种行为——明天你将……你将……你将怎么样?

  你将找血啜钦,不是吗?

  在木箱里,黄金和宝石好像燃煤一般,发出淡淡光亮;从窗子栏杆望去,远远的城市,在灰色的天空底下,泛着紫色氤氲。凡人的血,热腾腾的鲜血,不是怪物的血,味道如何呢?我的舌头下意识伸到嘴里的上颚,伸到我的獠牙上。

  想一想吧!狼煞星!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听从意至而不是身体的指挥,这可容易多了。我拿出从外面房间带来的钥匙串,宝藏即已在握,如今,我该去巡视属于我的整座城堡了!

  一间间空的房间,一扇扇围着栏杆的窗户,城垛之上无边无际的夜色,这是我在上面的全部发现。

  在塔楼底层,就在地牢楼梯的门外,有一支松脂火把放在烛台上,一个取火盒就摆在旁边的壁龛里,四处布满灰尘;当我最后找对钥匙时,上过油的门琐很容易就打开来了。

  我点起火把,往狭窄而旋转的楼梯走下去,从底下远处传上来的臭味,令我感到有些不适。

  我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在巴黎的墓园附近,这是极寻常的味道;在圣婴公墓,其浓如有毒的瓦斯味,你却得和附近的店铺一起忍受;找人写信时更非闻不可;这是那种体腐烂的臭味。

  尽管感到不适,使我忍不住退后几步;毕竟味道还不那么浓,点燃的松脂香味,也使得臭变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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