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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这双眼睛在许多别的地方也找到了水层;鉴于她曾说过是从马芙拉来的,人们纷纷向她打听是否在那里认识一个叫什么名字、长相如何的男人,那是我的丈夫,那是我的父亲,那是我的兄弟,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的未婚夫,根据国王的命令,人家把他强行送到修道院干活,以后就再也没能见过他,他再也没有回来,莫非死在那里了,也许是迷了路,谁知道呢,没有听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从此这个家无依无靠,土地荒芜了;要不他就是被魔鬼带走了,不过现在我有了另一个男人,只要女人肯把茅屋门打开,总会有男人进来,我说的这话不知道你听懂了没有。她也曾到过马芙拉,从伊内斯·安托尼亚嘴里知道阿尔瓦罗·迪约戈已经死了;关于巴尔塔萨尔,仍然杏无音信,不知道是死是活。

  布里蒙达寻找了9年。开始的时候她数着季节,后来对季节的感觉不清楚了。最初她计算每天走多少荣瓜,4,5,有时候6莱瓜,但后来数字记乱了,不久以后,空间和时间都失去了意义,衡量一切的尺度变成了上午、下午、下雨、烈日、下雹子、雾天、好走的路,难走的路,上坡、下坡、平原、山地、海滩、河岸、数以千计的脸、无数张脸,比当年的马芙拉聚集的人多许多倍;见了女人她就询问,见了男人就看能不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答案,她既不看很年轻的也不着很老的,只看45岁左右的人,他离开我们升上天空时正是这个岁数,要想知道现在的年龄,只要每年加上一岁、每月加上一道皱纹、每天加上一根白发就行了。

  有多少次,布里蒙达曾想象过,她坐在一个镇子的广场上行乞,一个男人走过来,既不给钱也不给面包,而是拿出一个铁钩给她盾,她把手伸进旅行背袋,掏出一个出自同一铸造炉的假手,这是她坚韧木拔的见证,是她的防身武器,布里蒙达,我总算找到你了;巴尔塔萨尔,我总算找到你了;这么些年你都在哪儿过的,都遇到了些什么艰难困苦呀;你先告诉我你的情况吧,是失踪了呀;好,我说:两个人说起来,一直说到时间的尽头。

  布里蒙达走了几千莱瓜的路,几乎一直光着脚,脚板,厚了,像生了一层软木。整个葡萄牙都曾在她的脚下,有几次还穿过了西班牙边界,因为在地上看不到有一条线隔开这边和那边,只是听到人们说的是另一种语言时才转身往后走。

  在两年的时间里,她从海滩和大洋的陡壁走到了边界线上,后来又开始从别的道路到其他地方寻找,一边走一边打听,结果发现她出生的这个国家太小了,我曾到这里来过,我曾在这里路过;并且还遇到熟识的脸庞,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人们都叫我女飞行家;啊,记得,怎么样,找到你要找的男人了吗;没有找到;哎,可怜的女人;我路过这里以后他没有过来这里吗;没有,没有来过,我在这一带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说起过他;好吧,我走了,再见;一路平安;只要能找到他。

  找到了。她曾6次经过里斯本,这是第七次,这次是从南方来,从佩贡埃斯一带来的。过河的时候已经几乎是夜里,乘的是顺海潮的最后一条小船。旅行背袋里有点吃的,但是,每当她把食物送到嘴边,似乎有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一个声音对她说,不要吃,时候就要到了。她看到在黑洞洞的河水下很深的地方有鱼儿游过,水晶般的和银色的鱼群,长长的脊背有的平滑,有的长着鳞。房舍里的灯光穿过墙透出来,像雾中的灯塔一样散射。

  她走进铁匠新街,往右拐到奥利维拉圣母教堂,然后朝罗西奥走去,这是她28年前走过的那条路线。周围是人的幽灵,是人的雾雳。在城市的千种臭气中,夜晚的微风又吹来烧焦了肉的气味。圣多明戈斯广场聚集着一大群人,火把闪闪,黑烟滚滚,篝火熊熊。她穿过人群,到了最前边一排,那些都是什么人呀,她问一个怀里抱着小孩子的女人;我只知道3个,那边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是父女俩,是因为犯了信犹太教罪来的,另外一个,就是最边上那个,是演木偶喜剧的,叫安东尼奥·若泽·达·席尔瓦,其他的我都没有听说过。

  被处死的一共是11个人。已经烧了很久,难以分辨出他们的面目。在那一端正在烧着一个男人,他没有左手。也许由于烟垢产生了奇异的化妆效果,胡子是黑的,所以显得年轻。他身体中有一团密云。这时布里蒙达说了声,过来。“七个太阳”巴尔塔萨尔的意志脱离了肉体,但没有升上星空,因为它属于大地,属于布里蒙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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