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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第十七章

  万圣节①那天的傍晚,天刚黑,庭长夫人正在花园里弗里西利斯栽种的桉树下漫步,佩德拉对她说,讲经师先生来访。安娜对讲经师的到来感到吃惊。

  ①十一月二日。

  “将客厅的灯点上,将他先请到这儿来……”

  讲经师穿过走廊,来到花园。安娜坐在凉棚下等他。“下午天气很好,像是九月的天气,可好景不会长,不久斐都斯塔就会阴雨绵绵……”这是他们俩见面时的开场白。

  当讲经师有些冒失地问起她的头痛病时,安娜有些慌了。

  她都忘了自己撒的谎!她只好对他说,自己虽能出来散步,但头还是有些疼。而讲经师却证实了自己的猜疑,他这个女友欺骗了他。

  教士脸色有些苍白,声音略微颤抖,他坐在摇椅上,老是来回晃动。

  他们继续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安娜心慌意乱地等着堂费尔明对她挑明这次不同寻常的来访的目的。

  讲经师其实也不敢对她明说他为什么要来看她。他只是因心情不好,一时心血来潮,就来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不能对这位夫人明说的。

  绰号叫“塌鼻梁”的那个教士是为唐娜·保拉效劳的“包打听”。此人爱看戏,常常穿便服去剧场。早在神学院念书时,他就干这种勾当了。当时神学院院长吩咐他去顶层楼座,看看有没有学生去看戏。这次“塌鼻梁”是自己去的。前一天夜里他去剧场了,还见到了庭长夫人。第二天上午唐娜·保拉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并在吃午饭时,巧妙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儿子。

  “我不信这位夫人昨晚会上剧院。”

  “可有人见到她了,我是听此人说的。”

  讲经师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女友的过错使他处于窘境。一般地说,在四旬斋和万圣节这样的日子是禁止娱乐的,斐都斯塔的善男信女和宗教界习惯上将看戏也包括在娱乐活动之内。在剧院里拥有包厢的太太们昨夜都没有去看戏,也不许任何人进入她们的包厢。帕艾斯的女儿没有去,唐娜·佩德罗尼拉自己从不看戏,但替四个侄女租了包厢,那天也没有让她们去戏院。

  安娜是跟讲经师忏悔的虔诚信徒,平时不爱看戏,这次偏偏在禁止看戏的那个晚上不顾禁忌地去剧场看戏……

  讲经师很不高兴地离开了家。

  对他来说,安娜去不去看戏并不重要,他认为她总有一天会改变这种习惯的。可是,人们会议论纷纷,堂库斯托蒂奥、副主教和其他跟他作对的人一定会讥笑他,说他讲经师对跟他忏悔的教徒没有影响力……他就怕出这个丑。这也怪他自己,因为他拖拖拉拉,没有给安娜上紧宗教信仰这根弦。

  他来到圣器室,见大祭司里帕米兰和副主教莫乌雷洛先生在争论什么。大祭司手舞足蹈,像在击剑;副主教比较平静,他笑着说,庭长夫人在万圣节的晚上去看戏,就算不上虔诚的信徒。

  里帕米兰大声地说:

  “我的先生,社会义务高于一切嘛。”

  教长生气了,他说:

  “哦,不能这样说,大祭司先生,应该是宗教义务……是宗教义务……这样才对。”

  他颤抖着从珍珠母鼻烟盒内取出一点碎烟丝闻了闻。他总是用这种方式结束支离破碎的话语。

  “社会义务也确实值得尊重,”作为部长亲戚的那个教士说。他觉得这种说法有些王权高于一切的味道,但他是王国最高公证人的表亲,自然表示赞同。

  “社会义务嘛,”格洛塞斯特尔平心静气地反驳说,他话说得圆滑,有板有眼,一字一顿,“请原谅,社会义务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但仁慈的上帝认为,社会义务应和宗教义务相一致。”

  “荒唐!”里帕米兰暴跳如雷。

  “荒唐!”教长一巴掌合上了鼻烟盒。

  “荒唐!”主张王权高于一切的那个教士说。

  “诸位先生,这两种义务不应该相互抵触。社会义务既然是全社会的义务,就不应该和宗教义务唱对台戏。尊敬的塔帕雷利就是这样说的……”

  “塔帕什么?”教长问,“别跟我提那些德国人了……这个莫乌雷洛总喜欢引用乱七八糟的说法……”

  “先生们,我们离题了,”里帕米兰大声嚷道,“我们的问题是……”

  “没有离题嘛,”格洛塞斯特尔说。他不愿当着堂费尔明的面说庭长夫人缺乏虔诚的信仰。

  刚才他很巧妙地将争论引人哲学范畴,随后又回到了神学领域。这么一来,就像往火上泼了水。道貌岸然的宗教权贵对神学一向怀有敬意,他们向来不议论“上天的事”。

  走进圣器室听到那些话后,堂费尔明就知道他们是在议论安娜上剧院的事儿。看来全斐都斯塔的人都已知道了。他本来就不高兴,这会儿就更心烦了。这么一来他的威望会大受影响……然而,这位夫人还不愿和他见面,真冷酷无情。他原本想告诉她,不要上午去忏悔,让她改在下午,免得引起女教徒们的注意……“您得夹在她们中间进行忏悔,另外,您可能不知道哪几天我不去忏悔室,所以我会通知您的……这样,我们可以多谈一会儿。”那天下午,他就想将这个意思告诉她,但她却说自己头痛。在帕艾斯家,也有人谈起看戏的事儿。“有几位答应不去的夫人也去了,连从不上剧院的安娜·奥索雷斯也去了。”

  讲经师怒气冲冲地离开帕艾斯家。奥维多虽有所收敛,但她的讥笑仍使他受不了。

  他不假思索径自来到新广场,随后,就敲响了庭长夫人家的门。

  他没有必要说明自己的来意。

  见安娜对自己撒了谎,堂费尔明不禁火冒三丈。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仍脸带微笑。

  他有什么权利去支配她?没有。如果她真的起来反抗,他有办法制服她吗?他能拿宗教去吓唬她?绝对不行。在这位夫人看来,宗教从来不是恐怖的东西。用利害关系说服她,拿感情感化她?他现在还不能自诩已经从精神上说服她了,也不能说她从感情上已与自己贴近。

  看来只有耍点外交手腕了。“先恭后倔”是他的信条,这和福音书上的教诲毫不相干。

  眼看无关紧要的闲话说个没完没了,而讲经师又不想没有做任何事就匆匆离去。为了结束毫无意义的谈话,他只好保持沉默,脸带忧伤地望着布满繁星的天空。她坐在凉棚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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