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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对极了,”巴科说,“你说得非常对。我过去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就是这种感觉。”

  他觉得这种感情很有意思,颇有诗意,便决定那天下午好好地和小寡妇亲热亲热。

  这也就是她说的重温旧梦。

  比西塔辛这时也是满脸通红。刚才因厨房里较热,又说了一些笑话,一兴奋,一双小眼睛变得好看了,眼神里流露出隐藏在心里的激情,几络深黄色的鬈发披散在额头上。堂阿尔瓦罗和她像一对亲密的兄妹一样交谈着。他是她第一个正式情人,也就是说,是第一个使她行为越轨的人。然而,这一切已成为遥远的过去,生活使她陷入杂乱平淡的家务事中。

  她每时每刻都试图治好自己声誉上的创伤,免得声名扫地,因此,这个“疯女人”变得既庸俗,又讲究实际,她已不像年轻时那样风流潇洒了。

  在一般人看来,她是个很好的家庭主妇。这就是说,无论是理财还是日常的家务事,她都干得又细心又勤快。

  梅西亚和比西塔辛还在爱情的冬天,他们还没有遇见奥布杜利娅说的那种阳光灿烂的晴天。不过,每当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如果其中一人有什么烦心事需要找个知心朋友谈谈,帮助出出主意,那一定会向对方推心置腹,和盘托出。他们说话声音很低,两人都凑得很近。而且,还像过去那样,以“你”相称。他们看样子很像一对和睦的夫妻,尽管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之间已没有爱情。

  “唉,”比西塔辛见自己的容貌日渐憔悴,非常忧虑,有点儿伤心地说,“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堕入情网了,我了解你的情况。不过,我也得跟你说一句话: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梅西亚跟比西塔辛谈庭长夫人的事要比他和巴科谈更坦率。他对他们俩的“策略”有所不同。他对小侯爵应该多谈一些纯洁的爱情之类的话,原因上文已有交代。而对比西塔辛则要谈他下次准备征服哪一个女人。堂阿尔瓦罗明白,比西塔辛就想让庭长夫人早一点跌进她本人和其他许多女人曾经跌进的那个黑洞中去。自从安娜跟她的姑妈阿侬霞辛和现在的大祭司里帕米兰来到斐都斯塔后,比西塔辛一直是她的朋友。比西塔辛对自己的女友非常钦佩,说她又漂亮又贤慧。然而,安娜的美貌使所有的女人感到不舒服,比西塔辛也不例外;安娜的贤德更使她嫉恨得发疯。她希望这只白肋掉进烂泥坑里。听到对庭长夫人的一片赞扬声,她就感到厌烦。整个斐都斯塔的人都在说:“庭长夫人是攻不破的堡垒。”这首赞歌她早听腻了,甚至对她的称呼她也有意见。庭长夫人!为什么只叫庭长夫人?难道只有她才是庭长夫人吗?她在斐都斯塔当庭长夫人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她丈夫早已退休了。为什么人们要对她庭长夫人长、庭长夫人短地叫个不停呢?当然,银行职员的这个老婆也没有多少空余时间来嫉妒她的女友,因为她还要为艰难的家庭生活操心。不过,她总得发泄一下心里的闷气吧,而让安娜最终落个跟其他女人同样的下场,就能达到这个目的。她尽量和安娜形影不离:无论去教堂或出去散步,或是上剧院看戏,她俩总在一起,尽管安娜平时不常出门。银行职员的这个女人在发现堂阿尔瓦罗对自己的女友有兴趣,发现梅西亚想征服那个贞洁的女人后,便一个劲儿地琢磨怎样才能加速办好她认为必须办的这件事。她认为,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住她过去的情人发起的进攻。

  每当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他们总谈论这件事。

  阿尔瓦罗否认自己追求安娜是出于爱情。他说,正由于安娜不易征服,他才产生了非要征服她的怪念头。

  比西塔辛听了梅西亚的表白,心底里虽很高兴,但她却不露声色,还假惺惺地说,她希望梅西亚这样做是出于真正的爱情。

  “比西塔辛,我想你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年龄的人都能真正去爱的。”

  “我们不谈这个吧。”

  “真正相爱只有一次,以后就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梅西亚说这番话时,耸了耸肩膀,露出了滑稽的无可奈何的表情。这种表情使她和那些崇拜他的女人感到很有趣,认为这有拜伦①(如果她们知道拜伦的话)的风度。

  ①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

  “她是个美人儿,阿尔瓦林①,她确实长得很美,这点我可以向你起誓。”

  ①阿尔瓦罗的昵称。

  “没错,这是明摆着的嘛。”

  “不一定,她的美不一定像你理解的那样全都一眼看得见。安娜可不像那一位,”她用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那儿巴科和奥布杜利娅正在窃窃私语,“她从来不用腰带将村裙束得紧紧的,她也不将衬衣塞进腰带里……你如果能看见她整个儿身体就好了!”

  “我能想像。”

  “那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停顿了一会儿后,比西塔辛继续说道:

  “你看她那脸蛋多甜美,多恬静;只在她那双眼睛里才看出一点儿激情,而这种激情还被长长的睫毛遮盖着……”

  “弗里西利斯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个梦游症患者是怎么说的?”

  “他说庭长夫人很像宝座上的圣母马利亚。”

  “没错,她的脸很像……”

  “神情也很像;每当她心情愉快低垂脑袋时,就像圣母在用她那圆润的下巴爱抚着一个孩子似的……”

  “啊,你真是个画家!”

  这个像火腿一般的女人两眼像鼓风机似的冒出火花。

  “你刚才说并不爱她,可是又将她比做圣母!”

  “我认为这可怜的女人没有个孩子,一定非常遗憾。”

  比西塔辛耸了耸肩膀,喉咙口有一种苦涩的感觉。随后,她用嘶哑的嗓音快速地说:

  “但愿她有个孩子。”

  这句话使梅西亚感到恶心,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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