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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然后,一个意外的情况却使这个贞洁妻子的愿望得到了满足。她给自己号了号脉,看了看双手,但手指没有看清楚。她脉搏跳得很快,眼前像烟花爆竹一样冒着金星。真的,她真的不舒服,她有病了。得把家里的人叫来。她抓起铃绳,打了打铃。两分钟过去了,难道他们没有听见?她抓起铃绳,又打了一次。她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侍女佩德拉很快就进来了。她慌里慌张的,几乎赤裸着身躯。随后,那道暗红色的帷幔拉开了,刚才那幅可以溶解的画又出现了:那是一个身穿苏格兰长袍,头戴绿色天鹅绒帽子,手拿烛台的男人。

  “你怎么啦,亲爱的?”堂维克多走近床前,大声地说。

  “是心脏病又犯了,不过,还拿不准神经系统是不是像往常一样失去了控制,只是症状是一样的。眼冒金星,什么也看不见,手冷冰冰的,非常沉重,好像不是自己的……”佩德拉不等主人吩咐,便向厨房跑去。她已知道女主人现在需要什么:椴树花浸剂和柑橘花汁。

  堂维克多平静下来。对爱妻的这种病他已习以为常。这不幸的女人很痛苦,但生命不成问题。

  “别再去想它了,你知道情况还是比较好的。”

  “对,你说得对。你过来和我说说话,坐在这儿吧。”

  堂维克多坐在床沿上,像慈父一般在妻子的前额上吻了吻。她将脑袋紧贴在他的胸口,流下了几滴眼泪。堂维克多发现妻子在流泪,大声地说:

  “瞧,你在流泪了。这是好兆头。让眼泪淌出来心里会好过些。心脏不那么不舒服了吧?”

  安娜确实觉得好多了。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她对丈夫非常亲见,他对此深表感激。佩德拉取来了椴树花浸剂。

  堂维克多发现这姑娘并没有在意她胡乱穿在身上的那身衣服。其实,那不是日常穿的衣服,她只穿一件衬衣,肩上披着一条羊毛短围巾,下身那条胡乱地扣在腰上的裙子引诱人们猜测少女身上的迷人之处。虽说堂维克多从来没有去探索过姑娘那些隐蔽的地方,但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这样的假定:凡是金发女郎,她们的皮肤也一定是十分洁白的。

  喝了椴树花浸剂和柑橘花汁,安娜终于平静下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佩德拉真会体贴人,她的维克多也很好。

  他过去长得肯定很漂亮。当然,眼下他这个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已有六十岁了,这也是事实。不过,他的身子骨还非常结实。白胡子,灰眉毛,反显得更令人敬慕,他的仪表很像个将军。他不像已退休的法庭庭长,倒像个服现役的军事首领。

  佩德拉抱着一双雪白匀称的胳臂,冻得直打哆嗦。她不声不响地退出安娜的卧室,待在隔壁那个房间里等候吩咐。

  安娜一定要金塔纳尔(她几乎总是这么称呼他)喝下留在茶杯里的一点椴树花浸剂。

  可是,堂维克多并不怀疑自己神经系统有毛病。他此时非常镇定,他一点儿不紧张,只是太困倦了。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大病。她是有些任性,他不了解这一点,吓了一跳。

  “不喝,亲爱的,我向你起誓……”

  “喝吧,喝吧……”

  堂维克多喝下椴树花浸剂,很快就打起了呵欠。

  “你冷吗?”

  “我怎么会冷呢?”

  他想,再过三个小时,趁天还没有亮,他就要悄悄地从花园(奥索雷斯家的花园)的那扇门出去。那时天会相当冷,当他跟自己的好朋友弗里西利斯——那个人们称为猎户皮德拉斯的人一起到达蒙蒂科的时候,天会更冷。他们常常去打猎。庭长夫人禁止他这个时候出去打猎。安尼塔不允许他想走就走。他这个年轻的爱妻这个时候特别爱说话。她使他想起了他们平静和谐的夫妻生活中的无数轶事。

  “你不想要个儿子吗,维克多?”妻子偎依在丈夫怀里问道。

  “非常想。”这位已退休的法庭庭长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父爱,没有;为了想像那种类似父爱的感情,他想到弗里西利斯送给他的一件精选礼物——一只周末诱捕石鸡的小鸟。

  “要是我妻子知道我只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她一定会让我回到床上睡觉的。”

  可是,她却对此一无所知,她也不该知道。她滔滔不绝地跟他讲了半个小时话,才感到有些疲劳。什么未来的打算呀,美好的前景呀,所有这一切反正她和维克多总是联在一起的。

  “你真的非常想孩子?”

  “真的,亲爱的,真的。不过,眼下你得休息,你太激动了……”

  “你说得对,我是有点儿累了……我要睡了。”

  他低头准备吻她的前额,她却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往后仰,用嘴唇接住他的亲吻。堂维克多感到微微有点脸红,血液沸腾起来。他不敢动情,因为三点钟前他就得背着猎枪去蒙蒂科。如果再跟自己的妻子待在一起,就不能去打猎了……弗里西利斯在这个问题上是毫不留情的。他别的事全可以不计较,惟独大清早出去行猎失约或迟到绝不会原谅。

  “可不能开这个头啊,”猎人想,“晚安,我的雌斑鸠。”

  他想起了鸟舍里的那些斑鸠。

  他又在安娜的前额上吻了一下,便右手拿着烛台,左手撩起暗红色的帷幔,准备回自己的卧室。他回头对妻子笑了笑,就趿着绣花拖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的房间在奥索雷斯巨宅的另一端。

  他穿过作为客厅的那间大房子,顺着几条又宽又长的走廊来到玻璃画廊。到了那儿,他迟疑了一下,又转身从原路退回,走过那几条走廊,轻声地敲了敲一间房子的房门。

  佩德拉还是像刚才那样衣冠不整地出来开门。

  “怎么啦?她又不行了?”

  “不是的,姑娘。”堂维克多回答说。

  这姑娘也太不知羞耻了,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半裸着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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