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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琼·露易丝环视四周茫茫一片困惑的面孔。她可以在公开场合轻而易举地认出过失当事人,可她看到的全是木然的惊讶。

  而且图费特先生会在休会前宣布他知道是谁干的,假如此人想获得宽大处理,请他带着写好的检查,在两点之前到他办公室去。

  图费特先生肆意滥用这有史以来校长们最老套的伎俩着实让人反感,集会的学生压抑着满腔厌恶跟着他来到教学楼前面。

  “他就爱书面招供,”琼·露易丝对她的同伴说,“他以为这样做就具有法律效力。”

  “没错,他只相信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东西。”一个人说。

  “然后,只要是写下来的,他一概信以为真。”另一个人说。

  “莫非有人在人行道上画了纳粹的标志?”第三个人说。

  “行啦。”琼·露易丝说。

  他们绕过教学楼,立定。似乎没有哪里不对:路面干净,前门完好,灌木丛未受破坏。

  图费特先生等全校人到齐后,极其照顾镜头地向上一指。“瞧,”他说,“你们每个人,都瞧一瞧!”

  图费特先生很爱国。他是每次公债运动的主席,他在战争动员集会上发表冗长啰唆的讲话,他倡议并自认为万分骄傲的提案,是一块巨型看板,应他的要求竖立在前面的操场上,公布以下梅科姆县高中毕业生在服役,为国效力。他的学生认为图费特先生竖这块看板的用心更为阴暗:他向他们每个人征收二十五美分,把这算作是他自己的功劳。

  顺着图费特先生的手指,琼·露易丝望向那块看板。上面写着,为国效。遮去最后一个字,在晨风中轻轻飘动的是她的胸垫。

  “我明确地告诉你们,”图费特先生说,“今天下午两点钟前,我的办公桌上最好有一份签了名的检查书。昨晚,我就在校园里,”他一字一句地强调说,“行了,上课去吧。”

  这是个好主意。他总是偷偷摸摸出现在学校舞会场所附近,企图逮到有人卿卿我我。他朝停着的车子里张望,并击打灌木丛。说不定他看见了他们。汉克为什么非要把那玩意儿扔了不可呢?

  “他是在吓唬人,”课间休息时杰姆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有可能不是。”

  他们在学校的食堂。琼·露易丝努力表现得不惹人注目。全校人在笑声、恐惧和好奇中炸开了锅。

  “别说了,你们这些人,让我去向他招供吧。”她说。

  “不要犯傻,琼·露易丝。你知道他是想瞎猫捉死耗子。毕竟,事情是我干的。”亨利说。

  “哎呀,看在老天的分上,那东西是我的!”

  “我明白汉克的心情,斯库特,”杰姆说,“他不能让你去自首。”

  “我没明白为什么不行。”

  “讲了多少遍了,我反正不能让你去,就这么简单。你难道还不明白?”

  “不明白。”

  “琼·露易丝,你是我昨晚的舞伴——”

  “我这辈子永远无法理解男人。”她说。她对亨利的爱意荡然无存了。“你不用保护我,汉克。今早我不是你的舞伴。你知道,你不能去向他招供。”

  “绝对不能,汉克,”杰姆说,“他会扣留你的毕业证。”

  毕业证对亨利的意义比对他的大多数朋友都更为重要。他们中有些人就算被开除也没事,大不了去上寄宿学校。

  “你这样做正中他的下怀,”杰姆说,“在毕业前两个星期把你开除,他干得出来。”

  “所以让我去吧,”琼·露易丝说,“我巴不得被开除呢。”她说的是真话,上学令她烦透了。

  “这不是重点,斯库特。你就是不能去。我可以解释——不,我不能,其实,”亨利说,他开始意识到冲动行事可能造成的后果,“我什么也解释不了。”

  “好啦,”杰姆说,“现在情况是这样的。汉克,我认为他是在吓唬人,但很有可能他不是。你知道,他四处潜行,说不定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听个一清二楚,你们几乎就在他办公室的窗下——”

  “可他的办公室没有开灯。”琼·露易丝说。

  “——他就爱坐在黑暗中。假如斯库特向他坦白,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可假如你向他坦白,他铁定把你开除,而你非毕业不可,小子。”

  “杰姆,”琼·露易丝说,“你讲得很头头是道,但对我们毫无助益——”

  “你的情势,照我看,汉克,”杰姆根本不搭理他妹妹,镇定自若地说,“你要是去自首,就死翘翘了;要是不自首,也死翘翘。”

  “我——”

  “哦,住口,斯库特!”亨利怒喝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要是让你去自首,我就永远没法再抬起头来了吗?”

  “哎——哟,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英雄!”

  亨利跳了起来。“等一下!”他喊道,“杰姆,把车钥匙给我,替我去一下自习室。我会回来上经济课。”

  杰姆说:“马费特小姐会听见你出校门的,汉克。”

  “不,他听不见。我会把车推到路上。而且,他会在自习室。”

  从图费特先生看守的自习室逃课并不难。他个人对他的学生并不上心,只知道那些捣蛋鬼的名字。图书馆的座位是事先分配好的,但如果谁明确表示不愿去参加自习,队伍就并拢;位于该排最尾端的人把余下的椅子搬到外面的走廊上,等下课后重新放回去。

  琼·露易丝的注意力丝毫不在她的英语老师身上,经过五十分钟的煎熬后,她在去上公民课的途中被亨利拦了下来。

  “嗨,听着,”他简练地说,“照我讲的做,你去向他招供。这么写……”他递给她一支铅笔,她打开笔记本。

  “这么写:‘敬爱的图费特先生。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我的。’签上你的全名。最好用钢笔抄写一遍,这样他就会相信。好,你到快正午时去,把这交给他。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快到正午时去。”

  她去上公民课时,她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成群的学生聚集在走廊里,嘀咕窃笑。她镇定地面对龇牙咧嘴的笑容和友好的眨眼,没有发作——他们简直都令她心情好转了。只有大人才会事事都往坏处想,她心想,并认定她的同学相信的内容和杰姆与汉克所传播的差不多。可他们为什么要讲出去呢?他们将成为永远的笑柄——他们不会在乎,因为他们即将毕业,可她还得在这儿再待三年。不,马费特小姐会将她开除,阿迪克斯会送她去别的什么地方上学。阿迪克斯会在马费特小姐告诉他那骇人听闻的事件时大发雷霆。哎,还好,这让汉克得以脱身。他和杰姆逞强斗勇了一阵子,但最终她是对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用钢笔誊写了她的自白书,随着正午的临近,她的士气大为衰减。通常,没有比和马费特小姐争吵更令她享受的事了,这家伙如此愚钝,因而只要注意保持一副严肃悲伤的神情,几乎对他说什么都可以。但今天,她没有兴致雄辩理论。她感到紧张,并因此瞧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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