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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向她的父亲。“梅里威瑟夫妇?他们结婚多久了?”

  阿迪克斯望着天花板,回忆着。他是个严谨的人。“四十二年,”他说,“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亚历山德拉说:“有阵子他们来做礼拜时,会分开坐在听众席的两侧,从那时起,就有苗头了。”

  亨利说:“他们连续几个星期天彼此之间都怒目而视……”

  阿迪克斯说:“下一步,你知道,就是他们走进事务所,请我帮他们办离婚。”

  “你办了吗?”琼·露易丝望着父亲问。

  “我办了。”

  “以什么理由?”

  “通奸。”

  琼·露易丝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天哪,她想,一定是吃错药了——

  亚历山德拉的话音打断了她的沉思:“琼·露易丝,你是穿着这身打扮坐火车来的吗?”

  她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姑姑说的这身打扮是指什么。

  “噢——是的,”她说,“不过等一等,姑姑。我离开纽约时穿了长筒袜,戴了手套,穿了鞋。我是过了亚特兰大后才换上这身的。”

  她的姑姑对此嗤之以鼻。“我真心希望,这次,在你回来的这段时日里,你能尽量穿得体面些。镇上的人对你有些误解,他们认为你——哎——生活在贫民窟里。”

  琼·露易丝心头一沉。这场百年战争已快走到它的第二十六个年头了,完全没有结束的迹象,最多也就是断断续续的勉强休战。

  “姑姑,”她说,“我以前回家,两个星期就是坐着,实实在在地干坐着。我看从头到尾我都没机会踏出这屋子半步。一整年我都在绞尽脑汁——”

  她起身朝壁炉走去,怒气冲冲地瞪着壁炉架,然后转过身来。“就算消除了梅科姆人的这个印象,他们也会生出别的印象。他们肯定不习惯看见我穿得一本正经。”她的话音平缓了下来,“瞧,假如我突然衣冠齐楚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说那是我去了纽约的缘故。现在你提出说,我要是穿着休闲裤到处溜达,他们会觉得我不在乎他们的想法。我的天,姑姑,梅科姆镇知道我只穿背带裤,一直穿到我开始倒霉为止——”

  阿迪克斯忘了自己的手有毛病。他弯下腰,想去系那已系得异常妥帖的鞋带,起身时绷着脸,满脸通红。“够了,斯库特,”他说,“向你姑姑道歉。别一回家就开始吵架。”

  琼·露易丝冲她父亲微微一笑。在批评女儿时,他总是用回她童年时的昵称。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姑姑。对不起,汉克。我感到很压抑,阿迪克斯。”

  “那就回纽约,去过你无拘无束的日子。”

  亚历山德拉站了起来,抚平鲸骨裙撑上的衣料。“你在火车上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她撒了个谎。

  “那么要喝咖啡吗?”

  “请给我来一杯吧。”

  “汉克呢?”

  “好的,夫人,请给我来一杯。”

  亚历山德拉没有征询她哥哥的意见便离开了房间。琼·露易丝说:“还是没有学会喝咖啡吗?”

  “没有。”她的父亲说。

  “威士忌也不喝?”

  “不喝。”

  “香烟和女人呢?”

  “没有。”

  “近来你有什么乐子吗?”

  “我自有办法。”

  琼·露易丝用手做了一个高尔夫握杆的动作。“这个行吗?”她问。

  “不关你的事。”

  “你还能使轻击杆吗?”

  “能。”

  “就一个瞎子而言,你以前打得还算不赖。”

  阿迪克斯说:“没有一点毛病,我的——”

  “没有,你只是看不见而已。”

  “你愿意证明一下你的话吗?”

  “没问题。明天三点,可以吗?”

  “可以——不行。我有一个会要开。星期一怎么样?汉克,我们星期一下午有安排吗?”

  汉克动了一下。“没有,除了那份抵押契据一点送来。处理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

  阿迪克斯对女儿说:“那么,我就听候你的差遣。从你的样子看,娇小姐,就是盲人带瞎子,半斤八两。”

  琼·露易丝从壁炉旁拾起一根发黑的木柄轻击杆,多年来一直身兼二职,充当拨火棍。她把装在一个古色古香的痰盂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是高尔夫球。她把痰盂倒在地上,把高尔夫球踢至客厅中央,就在她将球轻击回痰盂里时,她姑姑回来了,端着放了咖啡、杯碟和蛋糕的托盘。

  “你、你父亲和你哥哥,”亚历山德拉说,“把地毯糟蹋得惨不忍睹。汉克,我来帮他打理这个家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染成尽可能深的颜色。你还记得它以前是什么样吗?哎哟,从这儿到壁炉有一道黑的,怎么也除不掉……”

  汉克说:“我记得,夫人。这里面恐怕也有我的功劳。”

  琼·露易丝把轻击杆推回火钳旁,收起高尔夫球,朝痰盂投去。她坐在沙发上,望着汉克捡回滚开去的球。我永远看不厌他忙活的样子,她心想。

  他走回来,以骇人的速度喝下一杯滚烫的咖啡,然后说:“芬奇先生,我得走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阿迪克斯说。

  “身体吃得消吗,先生?”

  “没问题。琼·露易丝,”他忽然说,“南部这儿的情况,有多少上了报纸?”

  “你指政治方面吗?这个,每次州长言行失检时,都会见诸小报,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我指的是最高法院想名垂千古的图谋。”

  “哦,那个啊。嗯,《纽约邮报》的说法是,我们对他们动用私刑;《华尔街日报》不予置评;《纽约时报》则致力于为后人尽责,令人厌烦至极。除了罢乘公共汽车和密西西比的那桩事以外,我没有关注别的。阿迪克斯,州政府没有给那件案子定罪,是我们自皮克特冲锋战以来最严重的失误。”

  “对,的确如此。那些报纸一定拿这个大做文章吧?”

  “他们都疯了。”

  “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呢?”

  “我对那帮人一无所知,只是有个不明就里的办事员,去年给我寄了一些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圣诞防痨邮票,所以我寄回家的每张贺卡上贴的都是那个。埃德加表叔有收到吗?”

  “他收到了,他还出了几个主意,建议我应该怎么处置你。”她的父亲笑得合不拢嘴。

  “比如什么?”

  “我应该去纽约,抓着你的头发,用鞭子抽你一顿。埃德加一直对你颇有微词,说你太我行我素……”

  “自命不凡的老鲶鱼,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他就是那副德性:这儿、这儿有胡须,一张鲶鱼嘴。我估摸,在他看来,我独自生活在纽约,就等于生活在罪恶的深渊。”

  “差不多。”阿迪克斯说。他艰难地从扶手椅里站起来,示意亨利准备出发。

  亨利转向琼·露易丝。“七点三十,宝贝?”

  她点点头,然后用眼角余光看着她的姑姑。“我穿休闲裤可以吗?”

  “不行,女士。”

  “干得漂亮,汉克。”亚历山德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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