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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时代生活》的档案结束时,提供了这样的信息:利昂·克拉瓦特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居住在长岛海蛎湾。他没有明显的嗜好和外界兴趣。

  利昂·克拉瓦特招见书上的三言两语使巴巴拉产生了戒心,她强令自己晚到意大利饭馆十分钟。这顿午饭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涨工资?提拔,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跟纳德·杰尔德讲过他对她很满意。利昂·克拉瓦特已经坐在一个角桌那,面前放着一瓶开了盖的桑·帕雷格里诺矿泉水。服务员把她请上座位时,利昂·克拉瓦特看了看手表。巴巴拉注意到了,她忍住不去解释是交通不便才来晚的。

  到现在为止,双方交了个平手。

  他们没有象往常吃工作午餐那样客套一阵,直接要了饭菜:利昂·克拉瓦特要了莫扎里拉鸡蛋饼,巴巴拉要了鲸鱼泥。她等着他先发制人。他先发制人了,从侧翼发起。

  “你知道我们每年给纳德·杰尔德多少工资吗?”

  “不知道。”利昂·克拉瓦特的鲁莽使她大吃一惊,但却马上作出了反应,这正是利昂·克拉瓦特要听的。

  “三万五千元。”利昂·克拉瓦特说道。“他不配拿那么多工资。”他停了停,吃了几口鸡蛋饼。“实际上你在于他那份工作。”

  巴巴拉无言以对。利昂·克拉瓦特是怎么知道的?他在另一层楼上的总裁办公间,与人隔绝。他不会有超人的视力。任何人都不会有。

  “对吗?”

  “是的。”巴巴拉说。她要是跟他说谎未必太蠢了;然而违背了纳德的秘密又使她不安。她看了看盘子里的鱼,把它推到一旁。

  “你看你值三万五吗?”利昂·克拉瓦特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打量着巴巴拉。

  “你要把纳德的工作给我干吗?”她问。他能粗鲁无礼,她也会针锋相对。

  “不。”利昂·克拉瓦特说。

  “那你为什么请我吃午饭?”

  “我想见一见你。”

  “这样你就可以看出我是不是每年值三万五?”巴巴拉拿定主意最好把牌全部摊开。这是利昂·克拉瓦特的方法,因此,这也是对付他的最好武器。

  “你自己处理得很好。”他说。

  “谢谢你。”巴巴拉说。很明显,利昂·克拉瓦特没打算直截了当答复她。她心里很明白不能再强迫他。

  利昂·克拉瓦特似乎把刚才他们的交换没当作什么,又问她如果杰尔德·斯伯林应该砍去广告代理,变换一下怎么样。

  “如果我们想改变我们的概念,这倒是个好主意。”她说,“否则就不是。”

  对她的评论,利昂·克拉瓦特没作反应,打招呼结帐。巴巴拉看着他用一支马克·克罗斯牌金笔在支票上签了字。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那双手实在大小了,比她的手还小,而且是经过专业修剪过的。然而,虽然修剪过了,也看得出来利昂·克拉瓦特咬手指甲的习惯。好一会几,巴巴拉暗暗想象如果和他在床上睡觉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她在脑海中始终消除不掉那双指甲被咬过的小手放在她乳房上的幻觉。那样可能会既激动又厌恶。

  利昂·克拉瓦特送她到街上,他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她扶进车里。他把车门关上,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巴巴拉觉得她好象参加了一场考试。可是她不知道考题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通过了考试。她只知道利昂·克拉瓦特是个老师,她可以从他那儿学到很多很多。

  巴巴拉带着孩子到潘沙克拉去过圣诞节。艾妮特要见到父亲了,别说有多高兴了,高兴得在飞机上跳起来两次。克利斯蒂安表现得很冷淡,他对波音707的设计和工程细节的兴趣,似乎比他快要见到他父亲的兴趣大得多。巴巴拉不停地忙着照料艾妮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次见到狄克会是什么情景。

  他们下飞机时,狄克正站在那儿,站在耀眼的阳光下。看上去他很疲倦,巴巴拉注意到他的体重增加了好几磅;他的皮带上堆下一小圈儿柔软、不太明显的脂肪。孩子们冲着他跑过去,直往身上爬,狄克咧着嘴笑,抱起艾妮特,用力在克利斯蒂安的肩膀上击了一拳。狄克和孩子们融合在一起的那种自然的情景,总是打动着巴巴拉的心。他待他们非常好,显得非常融洽。

  “你好,亲爱的。”她说,吻了吻狄克的面颊。

  狄克冲着她微笑,在阳光下眼睛稍稍地眯缝着。“车在这儿。”

  艾妮特讲学校的事。克利斯蒂安讲尼克斯一家的事,巴巴拉望着窗外,心里琢磨着在潘沙克拉这两个星期该怎么打发。每个街口几乎都有个银行和加油站。全美国最令人注目的事物,巴巴拉心想:汽车和金钱。狄克使劲把车开过一扇镀锌铁皮大门,把一个塑料皮身份证递给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卫兵把身份证放在一架机器下面,发出一道蓝色光线,接着挥手让他们通过。黑色柏油路通向一群模式相同的拉毛水泥房子。房子涂成黄色,随着方向的转变时而粉红,时而发蓝。没有草,沙土遏制了草的生长。这儿或那儿偶而有那么几棵从沙土里探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松树。

  “我们快到家了。”狄克说。

  家是指海军部分给他的一座房子。这座房子是粉色的,有一间起居室,里边安放一个美国早期沙发的仿制品,表面是一块不大不小的桔黄色粗布毛花呢,有两把筒式椅子,套着用同样布料做的椅子套,有一块四边用棕黄色胶带固定住的绿色的地毯,有一个熟铁架玻璃面的咖啡桌,还有两幅大沼泽地的画片,挂在沙发后面的墙上。有一间小厨房,两间卧室和一个洗澡间。

  “你体重有点增加了。”巴巴拉一边打开包裹,一边说。

  “对那咖啡服务车一点办法没有。”狄克说。看上去他显得很尴尬。巴巴拉明白他和她一样都不大得劲儿。她想一两天他们这种不得劲儿的感觉就会没有了,其实就是他们两个月没见面的原因。

  那天晚上,他们到一家路旁汉堡包餐馆吃的晚饭。孩子们饱餐了一顿汉堡包和椰子果冰棍。他们急着第二天到海边去,都觉得圣诞节时间能游泳怪新鲜的。

  那天夜里,正象巴巴拉预料的那样,狄克又和她同房。可是他们都没有冲动,没有快乐,因为他们结婚以来狄克第一次力不从心。

  “也许是有些紧张。”巴巴拉说。“过一两天就会好的。”她与其说为狄克开脱,莫不如说为她自己开脱。

  “嘿,伙计。”克利斯蒂安说。“找到那就扎个猛子。我是个真正的水耗子,对不对,爸爸?”他们正开车去海边,克利斯蒂安激动得坐立不安。

  “你当然是了。”狄克说,“自从你会爬时就是了。”

  “我可不是水耗子。”艾妮特说,“我讨厌耗子。”

  “克利斯蒂安不是说真水耗子。”狄克说,“人们习惯这样说,意思是这个人喜欢水。”

  他们租了一把绿杠和自杠相问的太阳伞,狄克帮着巴巴拉准备的野餐:冷鸡块,油菜和卷心菜色拉,水果,点心和保温瓶装着的冰茶。

  “我以为你最喜欢尼克斯一家呢。”艾妮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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