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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詹姆士·克劳莱的烟斗灭了(2)


  吉恩小姐一来很愿意给病人解闷;二来在她自己家里,白托罗缪·亚哀恩士牧师老是絮絮叨叨讲他那套闷死人的道理,此外还有许多吃教会饭的人跟在她妈妈那神气活现的伯爵夫人身边拍马屁,所以她巴不得有机会躲出门去,竟时常去拜访克劳莱小姐。她白天陪她坐着车子兜风,晚上替她消遣解闷。她天生的温柔敦厚,连孚金也不妒忌她。软弱的布立葛丝觉得只要这位好心的吉恩小姐在场,她的朋友说话也比较留情。克劳莱小姐跟吉恩小姐十分要好,搬出许多自己年轻时的轶事来讲给她听。老小姐对吉恩说起话来,那口气跟她以前和该死的利蓓加谈天的当儿截然不同。吉恩小姐这人天真烂漫,对她说轻薄话就好像是故意顶撞,克劳莱小姐是个顾体统的人,不肯污了她的耳朵。吉恩小姐呢,也是向来没人疼顾的,关心她的除了父亲和哥哥之外,再就是这老小姐了。克劳莱小姐对她一片痴情,她也掏出真心来和老小姐交朋友。

  那年秋天(利蓓加在巴黎得意极了,在一大批风流作乐的胜利的英国人里面,数她最出风头。还有咱们的爱米丽亚,那苦恼的亲爱的爱米丽亚,唉!她在哪里啊?)——那年秋天,每到傍晚时分,太阳下去了,天色渐渐昏暗,海浪哗喇喇的打在岸上,吉恩小姐坐在克劳莱小姐的客厅里,唱些短歌和圣诗给她听,唱得十分悦耳。歌声一停,老小姐便从睡梦里醒过来求她再唱几支。布立葛丝假装在织毛线,快乐得直掉眼泪。她望着窗外浩荡的大海颜色一层层变黑,天空里的月亮星星却逐渐明亮起来,心里那份儿高兴感动,谁也度量不出来。

  毕脱坐在饭间里歇着,旁边搁着几本买卖玉蜀黍的法令和传教士的刊物一类的书报。所有的男人,不管他的脾气性格儿浪漫不浪漫,吃过饭都爱享这份清福。他一面喝西班牙白酒,一面梦想着将来的作为,觉得自己是个挺不错的家伙。近来他好像很爱吉恩——比七年来任何时候都爱她。在这段订婚期间,毕脱从来没有着急想结婚。除了喝酒想心思以外,他饭后还打盹儿。到喝咖啡的时候,鲍尔斯先生砰砰訇訇的走来请他,总瞧见他在黑地里忙着看书呢。

  有一晚,鲍尔斯拿着咖啡和蜡烛进来,克劳莱小姐便道:“宝贝儿,可惜没人跟我斗牌。可怜的布立葛丝蠢得要死,那里会玩牌。”(老小姐一有机会,便在佣人面前责骂布立葛丝);“我觉得玩一会儿晚上可以睡得好些。”

  吉恩小姐听了满面通红,直红到小耳朵尖儿上,末后连她漂亮的小指头尖儿也红了。鲍尔斯出去把门关严之后,她便开口说道:“克劳莱小姐,我会一点儿。我从前常常陪我可怜的爸爸斗——斗牌。”

  克劳莱小姐高兴得无可无不可,嚷道:“过来吻我一下子。亲爱的小宝贝儿,马上过来吻我一下子!”毕脱先生拿着小册子上楼,看见她们老少两人厮搂厮抱,像画儿里画的一样。可怜的吉恩小姐那天整个黄昏羞答答的脸红个不停。

  读者别以为毕脱·克劳莱先生的计策会逃过他至亲骨肉的眼睛。他的所作所为,女王的克劳莱牧师家里的人全都知道。汉泊郡和塞赛克斯相离不远,在塞赛克斯地方别德太太自有朋友,会把克劳莱小姐布拉依顿的公馆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还加上许多没有发生的事情),都报告给她听。毕脱去得越来越勤了。他连着几个月不回老家。在大厦,他那可恶的父亲越发堕落,成日家喝喝搀水的甜酒,老是和那下流的霍洛克斯一家子混在一起。牧师一家瞧着毕脱那么得意,气得不得了。别德太太口里不说,心里懊悔不及,责备自己当初不该轻慢了布立葛丝,也不该对鲍尔斯和孚金那么霸道,那么小器,如今克劳莱小姐家里竟没有一个人替她报信,真是大大的失着。她老是说:“都是别德的锁骨不好。如果别德不摔断骨头,我也不会离开姑妈。我这真是为责任而牺牲,另一方面,也是你那爱打猎的坏习惯把我害苦了,别德。牧师是不该打猎的。”

  牧师插嘴道:“哪里是为打猎!都是你把她吓坏了,玛莎。你是个能干人,可是你的性子烈火轰雷似的暴躁,而且花钱的时候又较量的利害,玛莎。”

  “别德,倘若我不管着你花钱,你早进了监牢了。”

  牧师脾气很好,答道:“亲爱的,你说得不错。你的确是能干,不过有些时候调排得太精明也不好。”这位虔诚的好人说着,喝了一杯葡萄酒给自己开开心。

  他接下去说道:“不懂她瞧着毕脱那脓包那一点儿好?那家伙真是老鼠胆子,我还记得罗登(罗登究竟还是个男子汉,那混蛋!)——我还记得罗登从前绕着马房揍他,把他当作陀螺似的抽,毕脱只会哭哭啼啼的回去找他妈——哈,哈!我的两个儿子都比他强,单手跟他双手对打,还能痛痛的揍他一顿呢!詹姆士说牛津的人还记得他外号叫克劳莱小姐。那脓包!”

  过了一会儿,牧师又道:“嗳,玛莎呀!”

  玛莎一忽儿咬咬指甲,一忽儿把手指在桌子上冬冬的敲,说道:“什么?”

  “我说呀,何不叫詹姆士到布拉依顿去走一趟,瞧瞧老太太那儿有什么希望没有。他快毕业了,这几年里头他统共才留过两班,——跟我一样,可是他到底在牛津受过教育,是个大学生,那就不错了。他在牛津认识好几个阔大少,在邦内弗斯大学又是划船健将;长得又漂亮,喝!太太,咱们何不派他去瞧着老太太呢?倘或毕脱开口反对,就叫他揍毕脱一顿!哈,哈,哈!”

  他太太说道:“不错,詹姆士是应该去瞧瞧她。”接着她叹口气说道:“如果能把女孩子派一个去住在她家就好了。可惜她嫌她们长得不好看,瞧着就讨厌。”妈妈在这边说话,就听得那几个有教养的倒楣鬼儿在隔壁客厅里练琴,手指头又硬,弹的曲子又难。她们整天不是练琴,就是读地理,念历史,或是系上背板纠正姿势。这些姑娘长得又丑又矮,再加上脸色难看,又没陪嫁,就算真是多才多艺,也不能在名利场上出头。别德的副牧师也许肯娶一个去;除此之外,别德太太简直想不出合适的人。这时候詹姆士从客厅的长窗走进来,油布帽子上插了一个短烟斗。爷儿俩谈着圣·里奇赛马①的胜负,牧师和他太太说的话便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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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圣·里奇赛马每年举行一次,只有三岁的马能够参加,这种赛马是1776年圣·里奇将军(St.Leger)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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