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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他们用黑布罩住他的头,把他拖人阳光中,他不禁暗自希望他们终会杀了他。但他们却把他架在木椿上,放在强烈无情的阳光下烤晒着。他开始了解他们的用意了。绑在手腕上的湿皮索和脚踝上的绳琐很快就勒紧了来。他感到他的身体在灼热的伤口撕扯下,几乎己承受不了。附近蚂蚁闻到血味,蜂拥而上,吸咬着他皮开肉绽的身体,他忍不住痛苦的叫起来。

  他的尖叫声逐渐低弱,变成乾痛的嗓干发出的动物似的呻吟,医官走了出来。他低头看那个受苦的犯人,摩斯迪的胸部起伏着,那是唯一表示生命的迹象,他竟用靴子踢他的肋骨。

  “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大爷你,可以免受这些痛苦了!”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你看,我已经知道你的身分了,艾维特大爷。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和我一样是个西班牙人呢?我最恨美国人了!”靴子又刺进斯迪的肋骨,这次异常疼痛了,“你愚味固执,你活该受罪。不过,我来这儿是要告诉你,你虽然有朋友位居要津,你又可以活命了。如果你能以这次获得教训,那么在你为法国人筑铁路时,会比在这儿表现更好!”

  两天后摩斯迪就和另外十五个人长途跋涉去柯多巴。

  他发现在两个法国工程师的指挥下筑铁路比在暗无天日的矿坑及年轻医官的觊觎下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两个守卫拿着鞭子驱策着,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他们的脾气似乎也比较好,而且他们宁可在犯人做工时,躲进篷车里纳凉。

  一旦摩斯迪的眼睛首次适应这强烈的阳光时,反而觉得不习惯了。他们就在烈阳下工作、睡觉,甚至下雨时也无避雨的地方;但是他们至少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闻到新剪的干草和煮饭的香味……这里的食物与比较好,因为法国人坚持说,营养充足的人比饥饿的人更会做工。

  他们从日出到日落,不休不止地工作着;他们的腿仍铐着脚镣。但因为是在户外工作,他们逐渐了然于久己远离的世界。摩斯迪久已麻痹禁固的心智也开始复活了,他们开始觉得自己又是个人了,能再度思考,也能考虑到逃走的事了。

  这想法在他脑中徘徊不去,但此时他已学会了谦卑和忍耐。他汗水儒湿的眼睛望着川流不息逃往维拉克路上的难民。而且他也愉听到法国工程师的谈话,知道麦西米伦的军队节节败退,也知道现在是十月。

  铁路从奥利拉巴婉蜒而过,由法军和墨军保护着,以防游击队的骚挠。这天,皇上亲自巡视工程的进度。在知道他的妻子发疯以后,麦西米伦已成为一个畏缩、忧伤的人,他的金头发在风中飘动着。而象他一样飘摇的帝国还能再抵抗多久呢?守卫们也窃窃私语着,斯迪听到他们在说近几次的战役以及华瑞兹将军的名字,他饥渴的心灵渴望地聆听着,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和怒气。他不能再让人送回矿坑!所以他温顺地接受鞭苔、嘲讽和侮辱,以及夜里被人象动物一样拴起来的感觉。因为他现在知道他不是个动物了。他已经熬过那一段黑暗、失望而麻木的心态,开始思考了。他常在怀疑是谁送他来此。是杜雷瓦吗?仰或是他的祖父发现他的行踪?如果是这样,为何他还在这儿呢?

  他们的工作虽然非常辛劳,却使他的肌肉愈益强壮有力。他们在烈日下工作、烤晒着,上身赤裸,背部肌肉绊结如绳。他们无暇忖度他们的命运,无暇停留,只是不停地工作,他们知道减慢速度或停留就会吃鞭子。为了要使军需品、枪弹尽快运到,使银子能运到维拉克路士,以便赚更多钱支付皇家军队,他们只有赶工了。

  如果我有办法拿到炸药,如果在那些难民中有我认识的人,我就能逃走了。他又感到身体的紧张倦怠开始逼迫他,进入一种无望的听天由命状态中。他们白天有警卫监视,晚上又都锁在一起。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现在,他们在费蒙伯爵的土地上筑路,费蒙伯爵已慷慨同意让铁路通过他家土地直到奥利拉巴。只是他己衣衫褴楼、满脸胡髭,和他的同伴一样肮脏邋遢,又怎么能被人认出来呢?

  而且,一有大队车马经过,他们就会被赶进路边的水池,吸进一鼻子灰。那些衣着华丽、高高在上的先生小姐们将他们根本就不屑一顾!

  摩斯迪的灵魂有如被割一样异常悲痛,当他能够思考时,前景往事加杂着恨意拥入他心中,他诅咒着命运和环境使他陷入这种地步。

  他们在奥利拉巴外围开始铺筑铁路的第三天,又有人车经过,他们闪进脏水沟里。法国工程师爬到路旁观望,那是一队由卫士护送的队伍。又是皇帝的贵客要去雅拉巴,那个叫利笃的人对他的同伴低语着。他刚从墨西哥城来此。是消息灵通人士,“这次还有一些漂亮的女人要来陪可怜的麦西米伦!也许她们会让他留下来。”

  “那个不是玛丽夫人吗?我看过她,骑在黑马上的小美人是谁?和罗明上校一起,穿着白衣服的那个,哇,那头发真美啊!她的身材真好啊!”这个人低声地说着。

  摩斯迪站在齐腰的脏臭污水中,觉得血液又开始往上行,他和其他人一样抬头抑望时,看到了他的妻子,他已经有好久没有想过女人了,但是此刻他觉得目前的困境挫折就象把剑一样抽打他,活下去的渴望也被一种疯狂的行动……“杀人”取代了。珍妮!珍妮在笑,那个英俊的罗上校在吻她的手,珍妮穿着一身白衣,闪着绿眼,就象个新娘。珍妮安排了他的生命,使他慢慢死去,因为狙击队本可一枪就解决他的性命。他的喉中不觉发出一个声音,如果不是身上的脚镣手铐和他右边的人动作快,他早就冲上去了。

  他听到那个人沙哑急促地耳语着:“你疯啦!你要我们吃鞭子啊?”他木然地站着,呼吸急促,就象个做恶梦的人,他恨她。

  玛丽对他们看了一眼,高声地说着怜悯的话。珍妮仍望着上校微笑。

  “那是佩茜夫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不过他们说他是一个法国高级妓女,你想她是否真的和雷马克伯爵订婚了?”

  “也许她这种女人并没有从一而终的观念吧!”说话的法国人暖味地大笑着。

  他们的谈话隐隐约约刺入摩斯迪发胀的脑中。那些人骑着马扬长而去之后,他们又继续工作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在队友旁边,动作呆滞迟缓,鞭子打下来时也忘记呻叶“怎么啦,美国佬?晒昏头啦?”这个法国人露出一丝怜悯,只因为这人有一双蓝眼,而且有欧洲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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